第64章 梦总该是要醒了
作者:
三秒鱼 更新:2021-05-27 15:09 字数:4515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从没间断过,桌上摆了三两盘菜,装在家里最漂亮的盘子里。饭还是热的,我把米粒一颗颗的塞进嘴里。对面的戚轮希也一样的安静,我想沉默总好过争吵。来来回回的对话却总像单向镖。我有我的坚守,他有他的执着。
砰砰……,传来两声敲门声,戚轮希才刚刚站起来,桌上的手机就响了。最近,他的手机总会响,和我不一样,有无数的人是愿意找他的。他自顾自的走去开门,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将原本放在我脚边的垃圾桶拿走,挪到他的坐处,这才走到门口去开门,却原来是送外卖的小哥。
我不知道他还点了什么菜,桌上的菜委实已经够多了,再说无论什么佳肴对我来说都是食不知味。
和外卖的小哥交代了几句,戚轮希如今变得更加亲切和缓,递给对方一包纸巾,让他擦干脸上的雨水,小哥匆匆道着谢离开了,剩下他拎着一个孤单却笨重的盒子回来。
原来是一个生日蛋糕,缠着紫色梦幻的丝带。我不知道今天是谁的生日,不是他的,也不是我的。
他将桌上的饭碗挪开,蛋糕就被他端正的摆放在面前,又自顾自的打开缠绕在上面的紫色丝带。雨下得大了,盒子上难免有些水汽,里头却是完好无损的,一个巧克力味的黑森林蛋糕。
我顿时有些惊讶,如今是他已经变了习惯,还是令人殷羡的彻底得到了治愈?
他微笑着看向我,简直瞬息间洞察我的想法。
“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还不能吃蛋糕,巧克力味的蛋糕,我甚至不能闻见它的味道。”
我问他:“那你为什么还买?”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无论多么大的难关,我们一起克服,如果我有勇气,你也要有这个勇气。”
我实在不理解他到底什么意思,勇气和一块黑森林蛋糕有什么关系?他的话一说完,深吸了一口气,便快速的拿起了塑料叉子舀了一叉子蛋糕塞进嘴里。东西刚刚入口,人便泛起了恶心,我看得出他极力的克制,但咀嚼的过程仍旧像是在吃什么腐烂的尸体。
“别吃了!”
我说的话丝毫不起作用,他还是钳起蛋糕来往嘴里送,突然就呕吐了起来,垃圾桶就在他的旁边,刚刚吃下的东西,想要呕个干净,却只是无力的挣扎着,发出被怪兽擒住而奋力挣扎一般的响声,却干呕不出任何的东西。他这副样子看得我极其的难过,心里像是被人重重的按压着,铁锥子一下一下的照着同一个圆点刺下。我赶紧站起身过去,走到他的身边,帮他捋着背,他好不容易顺口气,却又要吃桌上的蛋糕。
“够了!”我大声吼道,顷刻间将桌上的蛋糕一扫而光,用手臂将它们尽数撸到地上去,手肘上全是黑色的蛋糕沫子,桌上也一片狼藉,眼泪又开始在我的脸上肆虐,完全没办法控制的泪腺。
我问他:“你这么做有什么用呢?”
他却站起来,脸色苍白,表情发紧,突然变得十分激动,冲着我喊:“我向你证明,爱可以改变一切,爱可以战胜一切。”
“够了!”
“爱可以让我做从前做不到的事情,爱也可以帮你忘记一切,做从前做不到的事情。”
“你给我闭嘴!”我怒吼道愤怒像是奔腾的江水,有看不见的洪水猛兽如卷入一个巨大的染缸一般,缸里的颜色是彻底的黄色,随时要从那咆哮的江水中冲天而起,把灰色的天空射穿,让整个世界都因愤怒而撕裂。他在动摇我的世界,我害怕又抵触,死死抱住自己的头颅,那发胀似乎要炸裂的头颅!
“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决心,我想为你做我做不到的事情,我也想你为我做你做不到的事情。”
他是多么的残忍!我几乎恳求的语气说道:“你别再说了!”
“小默,你看看我呀!”他用他的双手按住我的肩膀,他又将我的手拿放下去,他破使着我不得不看着他,此刻我只觉得头皮发麻,更是心乱如麻。
“我还是我,我是戚轮希,你认命吧,只有我才能让你重新快乐起来,而我也早就认命,只有你才能让我感到真正的活着!”
“不……不!”我惶恐的说道:“不是这样的,我不能在和你在一起了,我不能!”
我觉得此刻的他非常的令人厌恶,为什么一定要逼迫我?为什么?
愤怒像是一连串的炮仗,让戚轮希也变得愤怒和咆哮起来,我们两个像是沐浴在狂风暴雨之中的飞鸟,盘旋交错的飞行着,随时有玉石俱焚的趋势。
“不要说你不可以!那你为什么还要出现?我都说好要忘记你了,你干嘛还要出现?”
“我不想再遇见你的。”我真心的告诉他,等眼底的泪水终于再次流淌下去,我的视线又恢复清明,我竟然看到他的脸上也泛着湿润。我的心像是被掰开成了好几半,心痛的感觉深深的勒住人的呼吸,掐断人的喉咙,粉碎人的身体,吸干人的血液。
“你到现在还要说这样没有良心的话!周小默我告诉你!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是在向你讨债!”
他的话没有错,向我讨债,我在他这里欠下了太多,早就变成一个没有道德的老赖。
他一双眼睛发红的看着我,仿佛娇艳得要滴出鲜血来,痛苦使得他脸颊颤抖,他握住我的滚烫的手指像是在被火焰燃烧,却又一瞬间松弛一瞬间发紧。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彼此,对待彼此的力道,对待彼此的距离,对待彼此的深度,同样的小心翼翼。
他的脸颊骤然间离我如此之近,我感觉到他的吻,炽热的落在我的唇上。多么久违的吻,带着回忆的味道,却又是那么的重,岁月不可承受之重,变成像是他所说的讨债的一种方式。只是顷刻之间,如火药爆炸一般,什么都在燃烧,我觉得浑身发热,大脑一片空白,两个人极尽可能的纠缠在一起,恨不得融为一体。不止是他,连我自己都似乎压抑了太久。他亲吻着我的唇,我的颈,掐着我的头发;我缠住他的脖子,回吻他的脸颊,吻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上,死死的抱住他修长的腰肢。最后我们一起坠入了柔软的沙发里,却像是攀上了云端,那感觉也像是坠入了无仗的深渊、无情的地狱,踩着被死士的尸骸堆砌的崖阶通向极致的天堂。
或许他是忘记了我还在日子当中,仿佛这样的讨债已经完全得不到满足,当他想要更近一步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从我的小腹向上攀岩,犹如干枯的树杆缠绕美丽的罂粟花儿,顺着藤蔓一般的蜿蜒趋势,疯狂的蝴蝶火一般的艳舞,纠缠而上,腾空跃起。
那直观的触觉,让我整个人都发紧,我几乎顷刻之间清醒过来,如果不是清醒过来,就是顷刻之间又变得疯狂。
我尖叫了一声,像是看见了鬼魅一般,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将他从我身上推开。
“不要!”我哭着大喊大叫着,如今,我时常像是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完全无法控制我在他面前的样子,在任何人面前的样子,一半的我已经从我的身体里抽离。我的脑海中回想起被侵犯的画面,无论我怎么挣扎,无论我怎么挣扎,像是被扔进了完全的致命黑暗里,无论我怎么挣扎。我的身体以最令人羞耻的姿态,奄奄一息,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我抱住自己,浑身颤抖,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眼泪漫湿我的衣襟,我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我没办法告诉他,但我在心里告诉我自己,咆哮着绝望着不甘着,我说我脏了,我说我没办法把这样一个我献在他的面前,我感到害怕,感到绝望,感到窒息。
“好了,好了……好了……”他不停的安慰着我,伏在我的身旁,那只厚重的手掌落在我的发根上,轻轻的像是凤凰的羽毛划过我的心上,他抱着我,让我感受到巨大的温暖。
我多想沉溺在他的怀抱里啊!我多想给他我能够给的一切,我多想去爱他啊!可他的怀抱不该属于我,我的一切是空无一物,我如何再去爱他?
“好……”他挂断了电话,转过了身来,清晨,当我醒来的时候,本能的爬起身来,在房间里寻找他的踪影。
昨天晚上他又留在这里过夜,如果他整夜都没走的话,我醒来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我希望看到他的身影,我害怕一个人,我看见他手上握着手机回过头来,他面无表情,唇角微扬,便一张一合的告诉我说:“小默,我得走了。”
或许,梦总该是要醒了。
他走的那天,还是在下雨,这个城市突然变得很陌生,仿佛被什么魔鬼笼罩着,一切都在大雨的冲刷之下,掩藏着鲜活的邪恶的生命。
我去火车站送他,他原本说不用的,可是我想去送他,他走的时候同我说:“你不要这样好吗?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还是不要回来了。”到了最后,我还是要这样的口是心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但是他伸出袖子来,擦了擦我眼角的泪水,告诉我说:“顶多一个礼拜,我就回来了。”
实在是奇怪,我觉得难过,又感到害怕,但是听见他的话,我居然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他不太明白。
他又怎么会明白呢?一个礼拜之后就回来,这是一句多么熟悉的台词。
上一次他说过一个礼拜之后就回来的时候,我过了几个小时就和他失去了联系。上一次我骗他离开,告诉自己再过一个礼拜,等他在上海安顿下来了,我就告诉他实情……
还是一个礼拜,还是去上海,人们都说事不过三吧?
我点了点头:“嗯。”
总之,到最后,我还是要给他一个微笑。
看着戚轮希刷身份证进了火车站的候车室,现在没有买票是不可以进去的,他直拖到最后一刻才离开,还在说一些不放心我的话。他叫我千万要等他回来,不要做什么傻事,要好好照顾自己,每一句都变成极其窝心的叮咛,但是他终归是要走的。我朝他挥了挥手,也挥别了眼泪。
他上了火车就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说他已经到座位上了,动车刚刚开了。
我说我知道,他问我为什么知道,我说我看见车开了。
透明的玻璃那端,还被栅栏给拦着,我站在一层层玻璃的背后,如站在铜墙铁壁的背后,撑着伞站在风口上,到底还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方便看见的地方。
动车关门的滴滴声,那端还是石砌的拦坝,上头的野草在雨中低着脑袋,仿佛永远要蔫掉,但即使是这样,依旧在雨打的世界里随着风摇摆,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这样矛盾。
我看着动车像一条长长的游蛇一般越走越远,连尾巴把儿都彻底的消失不见了,成为远方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不起眼的小点却有最起眼的人在里面。
“你怎么还站在那儿呢?快回去吧!”
“我已经回去了。”
他总是那么聪明:“胡说,你走了怎么看的见我的车开走了?”
我没有回答他,风吹得人也像是一株根茎不是很强壮的杂草,杂草上绿叶丛生,但叶子也快要灰败了,只有表面的生机勃勃。脚只能定在原地,脚以上的地方都在飘摇。我感觉到冷,感觉到伞在我的手中快要折断。眼泪不用沾湿脸颊,总是被风儿吹走,让我不知道被吹走的到底是雨还是眼泪,或者源源不断往下坠落又旁溢飞出去的到底是眼泪还是雨。
等我到家以后,已经变成了落汤鸡,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门口玄关处还摆放着一双男士的拖鞋,是这几天戚轮希逗留在这里买来用的,没穿几次。我拾起那拖鞋,将他放在玄关里头。
弯腰捡拾拖鞋的时候让我想起很早以前的一封信,当时我弯腰在戚轮希的床底下看见一个漂亮的纸盒箱子。或许是为了防潮,在纸盒箱子的里头又垫了一层塑料薄膜。那里头是一些书,他总是有很多书,多得让我无法相信,多得让我讨厌,多得让我想要丢掉,但几垛书的下头却放着一个更精致的铁盒子。
我好奇的将那铁盒子打开,铁盒子的里头只有一封信,上头写着:小希亲启。
一位母亲,也是一个孤独的女人,将自己一辈子的折磨一辈子的矛盾和一辈子的痛苦,告诉给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听她诉说的人,那个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上面写满了一个女人的心酸,一个母亲的期盼。
我没办法辜负那个孤独的女人,也没办法熟视无睹,但我不能将一切都驱赶责怪在那一份单薄的信笺上,我没办法责怪任何人。人生里的灾难,那些让人忍不住痛骂和追问的灾难,让人深陷在自责和旁人的怨恨中的暴风雨,我后来只能找到一个和平的借口,聊以慰藉。或许,那些无法追究的磨难,是人生之必经,是通往幸福的唯一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