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陪伴
作者:三秒鱼      更新:2021-05-27 15:09      字数:3589
  戚轮希租住的公寓就在他家公司的附近,隔了一条街的小区,标准的一室一厅房子,在十层电梯楼上。
  “这只有一个房间,你就睡在我房间里,我睡在沙发上。”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我的语气已经完全的自暴自弃。
  “等你稍微好些的时候。”
  “我现在很好。”
  他没回答我,把行李箱搬去了房间里。
  “午饭想吃什么?我可以做给你吃,面?我家现在只有面。”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我们是相处很久的朋友,中间一点儿也没有掺杂过那许多的事情和许多的情绪。
  但是显然他不是个厨房的能手,过去我总以为他什么都能做好,包括现在也一样,一颗胡萝卜被他分尸,一截从砧板弹到了地下。
  “还是我来吧!”我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把他挤开,问他有没有围裙,他从吃饭餐桌一旁的椅子上找来一条黑色的条纹围裙递给我。我三两下系上,打开简易的冰箱,里面的东西的确不多,但好歹还有西红柿和鸡蛋,有了西红柿和鸡蛋,人好歹不会饿死。
  我把被他切得有些奇形怪状的胡萝卜返刀剁成了丝,鸡蛋炒西红柿,先打鸡蛋,炒成一层一层的,分开成一小块一小块,放西红柿,放盐,捞出来,煮面,最后再放进去,胡萝卜也放进去,加上各种调料之后,面变得很香,卖相也不错。
  十几分钟就搞定了,我只想赶紧完成一个任务,没有观察他的举动,原来他一直站在门边上,依靠着门框看着在厨房中劳作的我,正在发呆。
  “你不是饿了吗?”我端着一碗面问他,他总算回了神,帮我把面碗都端进了客厅的餐桌上。
  “我冰箱里有辣椒酱。”我才刚刚坐下,他就这么说,起身进了厨房又从厨房折返回来,带来一罐鲜红的辣椒酱。
  我其实早看到了那罐辣椒酱,但是我记得他不怎么能吃辣椒,但是过去,还是被我逼迫着吃过许多次,有一次还因此住了医院。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被妈妈给痛骂了一顿。
  他给自己的碗里加了一大勺,然后把罐子递给我,问我要不要,我摇了摇头。
  想起以前的事情,我的鼻子有些酸涩,我低下头飞速的扒了几口面。
  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我给他的感觉,他给我的感觉,我们吃东西的口味,喜欢的东西和接触的人和物。我娴熟的做好了两碗香喷喷的面条,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诧异。
  我明白那种诧异,就好像在说,你从前从来不会做这些,但怎么现在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一个下午我都在睡觉,晚上我们叫了外卖,本来他提议我们一起出去吃,但我拒绝了,我让他自己去解决,最后他只得留下来陪着我,好像我是个不能独立生活的婴儿。我们吃了两份牛肉饭,然后我又躲进了房间。
  时间于我,变得极其的混沌,白天和黑夜,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时间像是永不止息的流水,在没有任何人破坏和改变的山谷里生生不息的流淌着,十分平静,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可能天都快亮了,我一直保持着清醒,感觉自己的眼睛很痛,我无法抑制的开始抽泣了起来,我想我可能得了抑郁症。我会莫名其妙的开始哭,这几年养成的坚强脾性完全消失不见,当我流泪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有想,但我就是不能停止自己的哭泣。当我安静的时候反而能够想的更多,我想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我还能够快乐起来吗?我为什么会独自一个人,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想我讨厌我自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任何意义的活着。我讨厌见到戚轮希,我讨厌所有的一切,如果我可以死就好了,我真想扇自己几耳光泄愤。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戚轮希的房间里门锁是坏的,不能反锁,我在门边抵上一把椅子,或许是听见了我的哭声,他推开门进来想要查看,椅子被挪动发出响声。我突然变得愤怒和激动了起来,攥紧了被子大喊:“出去,你给我出去!”我差点儿就想端起床头柜上的东西砸过去,我觉得我看见了黑暗中自己面目狰狞和丑陋至极的样子。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因为我的眼睛很痛,到睁开都有些困难,头脑发昏,人好像随时都能够死去。
  他很快出去了,赶紧把门关上。
  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乞丐,不,乞丐都没有我这么没有自尊。我为什么不想待在他的身边,我想当初吴雾聆最清楚这种感觉,谁会愿意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展露出最难堪最不耻的模样,可我却不如吴雾聆,连一点风度都不会伪装出来。我越是不愿意在他面前出丑就越是感到愤怒,我抱着自己的膝盖彻彻底底的痛哭了起来。我现在失去了爸爸,失去了一切,我想起几年前的大火,我看见火焰熊熊燃烧发出浓烈的黑烟,感到惊恐和绝望,哭得声嘶力竭不能上去。所有人都在围观,世界天昏地暗,没有人能够拯救这悲惨的世界,为什么现实比有些人的噩梦还要恐怖。但最糟糕的是现在,我那么努力的奋斗着,可终于连那最后一点点的希望都失去了,可到头来我还是要出现在这里,像一滩浓痰一般恶心污秽的存在着,被戚轮希看见。为什么我不去死?为什么我要出现这里?
  不知流了多久的眼泪,我变得累了,疲倦得不知所措,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时间又开始缓缓流逝,如山谷里千万年不变的流水,涓涓的流淌着,一切都没有意义。
  可是天还没有亮,但这都没有区别,一切都没有区别。
  但我还活着,我还有知觉,我感觉自己需要上厕所,等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扶着墙差点儿要昏过去。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像是要死了一样,但我不会死。这个世界永远是这样,想死的人死不成,想活的人活不了。
  我挪开椅子打开门,刚走出房门一步就顿住了,老实说我没有吓一跳,吓得要尖叫,但的确是感到意外,他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门口,环着手靠着椅背歪着脑袋睡着了。
  他就这样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是害怕我出事吗?到底是为什么?因为他那天生的对曾经亲密过的人的责任心和同情心作祟?还是真的关心我?关心我吗?一个一无所有再也不是从前的周小默的人。
  我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了,黑暗中他的轮廓不是很清晰,但是清楚的印在我的心里,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感觉找到了许多从前的影子。他除了变得强壮了一些,精致了一些,更像大人了一些,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他还是那么的好,比从前更好,变得更加自信和成熟。所以,他更应该离我远一些,他应该把我忘记,只记得从前那个我,那个虽然不算很好但却十分刁蛮任性的我。
  我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觉得哪怕是多看他一秒钟都是不应该的,我刚挪动了一步他突然整个人一颤睁开眼睛清醒了过来。
  他看见我时吓了一跳,马上站起来把我拉住,有些恐惧的问我:“周小默你做什么?”
  我企图挣扎了一下,他的手像镣铐一般要扎进我的骨髓里混为一体,我疼的想要叫出来,他却更用力,把我整个人抱住。
  “我要上厕所。”我说。
  他愣了几秒钟,才放开我。
  “哦,厕所在那边。”他指着一个方向说,然后抬起手有些费力的擦了擦自己满头的汗。
  上完厕所回来我看着他,“嗯?”他不明白我想做什么。我说要不让他还是去房间睡会儿,我可以在沙发上躺一会儿,他说不用了,可我坚持这样,我说我要看电视,他就回答我他要陪我一起看。
  “我不用你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你这样有什么意思?”我又开始大声嚷了起来。
  他有些无奈的看了我一会儿,在他清澈的眼神里我安静了下来,他走到沙发边,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坐过来吧!想看什么自己按,还是我把电脑搬出来连网看?”
  “你进去睡觉吧!”我又变得有气无力的。
  “看这个好不好?韩剧,你喜欢的。”
  他的语气,好像多么了解我似的,其实我的确还喜欢看韩剧,但我走过去重重的坐了下来,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喜欢看韩剧!我现在什么也不喜欢!”
  我拿着遥控器,像是发泄一般的开始乱按,他始终一言不发,坐在我的旁边。后来,电视机里的影像不断的在我的眼前闪烁着,让我的眼睛生疼,我听见一声声清晰均匀的呼吸声。他歪在沙发的一角,环着手歪着脑袋又睡着了。于是,我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些,到彻底的无声无息,只有窗外的汽车声,隐隐的压过路面。就这样,盯着他的脸一直看,天就渐渐亮了。
  我们彼此之间的交流寥寥无几,可是无论我做什么他都陪着我,这期间几乎什么东西都是从外面快递进来的,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他不用去工作,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这样影响他,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他:“你不用去公司工作吗?”
  “我休假。”
  “你撒谎。”
  “没骗你。”
  “你骗我。”
  “骗你你能怎么样?”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的话怼不住他,他变得很会回击,我一时脑筋没有转过来愣住,他居然有些骄傲的样子,笑了起来。
  这几乎是我这几天第一次看见他笑,见我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看着他,他逐渐停了下来,收起了自己的笑容,我们彼此之间都变得尴尬而沉默,不知道再多说些什么。
  那天晚上我告诉他,我现在的状态很好,我感谢他的照顾,明天我就要回走马去了,带爸爸的骨灰回去安葬。
  我一切的语言仿佛都是废话,他云淡风轻的“哦”了一声就告诉我说:“那我陪你一起去好了。”
  我变得有些暴躁:“你打算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等你回去安葬完骨灰为止,你忘记了吗?以前你也陪着我的,我还给你。”
  还给我,我垂下了眼帘,是啊,还给我,很快我们就两清了。
  “好。”我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