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死亡通知书(5)
作者:梁园幽草      更新:2021-05-27 12:00      字数:1920
  老王这会儿已经兼了副乡长,等到他通知了一圈跨进院来,蔡大牙这才把县上的会议精神说了。
  老王初一听不相信:“这事还有比例?“然后嘴里唏溜了一会儿,有点害牙疼病似地哼唧说:“摊十六个半,给十七,半个都不饶!十七,那是人,不是红薯,也不是萝卜白菜,站起来一群呢!”
  “人家其他乡,都不少呢!为这个数,我在县里都挨了熊!”
  “不能吧?县长敢熊你?”
  “倒是没有点名熊,也跟点名差不多。”
  “那,”老王试探着问:“既是已经定了,乡长心里可有个谱?”
  蔡大牙就把路上盘算的说了,其中就有那瞎子。瞎子的事正是蔡大牙一路在河堤上走着时想出来的:要说这瞎子不是本地人,可以说是来路不明,再认得几个字,这年头,凡读过书上过学的,大都是些富家户出身,而这些富家户出身的人,往往都是革命的对像,何况这瞎子,人虽然残疾,却也有一点不同一般,那不同一般的地方,让蔡大牙看来是越加可疑的。
  他把这些话倒给老王,不想那老王还是摇头:“我还是感觉他跟那特务沾不上边呢。”
  “他不是特务,就不兴他是会道门儿?就凭他整天给人算卦,搞封建迷信,肯定会道门儿!”
  “封建迷信跟会道门不是一回事,也差得远呢。”
  “反正都是跟共产党不一心的!”蔡大牙皱着眉,就有点不耐烦。
  老王这会儿不笑了,却也不看蔡大牙脸色,执意说:“人家就是人那个一点,也没犯啥法,到不了死罪上呀!再说像这样人也多了去了,不能都抓着杀头呀!”
  蔡大牙原就气不顺,这会儿想,你一个鸟文书,才当了副乡长几天,也想来教训我?遂站起身来,猛然间就拍了桌子:“老王你什么态度?你可小心了——县里会上传达,上头批评的就是你这样的态度,有个词叫什么?对,叫姑息养奸!你这就叫姑息养奸,你知道不?还有,对阶级敌人就不能心慈手软,这个你懂不懂?”
  这老王因家人从小娇惯,多少有点懦弱胆小,这会儿叫蔡大牙一震唬,着实吓了一跳,正在凳子上坐着的忙站起身来,一颗心忽忽悠悠地颤起来,真正说不出的恐惧,私底下由不得就暗骂自己:“什么时候?就有那较劲的话也不该说的,找麻烦不是?”
  伙房来人说饭好了,老王二次站起来,蔡大牙要留他一起吃,他说吃过了。一个人就在院里散步,深一脚浅一脚的。刚才在屋里,他那阵子头皮都是紧的,就好像要被镇压的是他自己一样,想想这就叫运动,运动来了真是好不吓人。再想那瞎子,忒无辜的,可是话说回来,哪庙里没有屈死鬼?就说他那样人,说没事,他一个瞎子又碍着谁了?说有事,他好歹一个人,也没多少挂连,让他去顶这个数,倒也比别人略好些。
  站在从乡府大院的门口,老王几回想迈腿过去,跟那瞎子,或者莲透个信儿,让他们也有个心理准备,可他犹豫着,一来是天忒晚了,怕这时候去了不方便,让人撞见说不清;这二来呢,蔡乡长刚说过的,今夜到明天早上,谁也不准出乡府大院的门,他是个胆小的,不敢冒这个险,万一那蔡某人知道了,撤他的职还事小,说不定就连他的脑袋也是保不住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一大早,乡里派人去抓那瞎子的同时,老王来到陈店,到了莲的小屋门前。
  莲正在屋里收拾屋子,听着门响,使小柴妮开的门,一见进来的是老王,就吓了一跳:“王大哥你有事?”
  “蔡乡长请你去一趟。”
  “是朴真有了啥消息了?”
  “你去了就知道了。”
  莲的脸就白了:“朴真他咋了?你快说!”
  “真不是朴真的事。”
  “那是谁的事?”
  “是你大的事。”
  “我大?”
  老王点点头。
  “他会有啥事?”
  老王顿了一下,四面看看才小声说:“最近上面查会道门呢,你大常年给人算卦,有些事得交待一下,你叫他把事说清就行了。”
  莲虽然不懂什么是会道门,知道一定事关重大,不然不会一大早这老王亲自上门来找她。
  “会道门咋着?”
  “如今搞运动,如果真是会道门的头子的话,事情沉呢!”
  “怎么个沉法?”
  “这个……说不了。”
  “会蹲监狱?”
  “……可能更严重。”
  “那一定是你们弄错了,我大他怎么会是会道门?”
  “这个只怕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那谁说了算?”
  “你还是到乡里去一趟吧,见见蔡乡长,跟他谈谈。”
  莲也是个性硬的,按着她的心思,怎么说,那瞎子也是陈朴真的岳父呀!这真是人说那:人在人情在,如果现今有那四儿在,这会道门的事,咋也不会弄到他瞎子大的头上。想了就生气说:“既然你们怀疑他,抓就是了,死活是他的事,哪是我能管得了的?”
  这老王倒是个耐心的,一字一句跟她说:“你怎么说也是他闺女,不能见死不救不是?再一说了,因为你和朴真的关系,朴真现在朝鲜打仗,他的家属要走到运动的前面,起码争取主动,也对咱自己有好处不是?做做工作,劝他坦白自首,好落个宽大处理呀!”
  莲越听事情越叫她六神无主,便只得跟着这老王到乡里来了。
  谁知道她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