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死亡通知书(4)
作者:梁园幽草      更新:2021-05-27 12:00      字数:2051
  如果说此前,这女人就像一块石头,让他捂在心里,渐就捂出了些温度,不过也只是石头罢了,他喜欢她身上与一般乡下女子不同的野性,更有叫人说不清的风尘女子味道。他相信可人的女人不在于床上那一会儿,而在于叫人有想头。一个女人,吸引男人的不在于贞洁,那是叫人断了想的,也不在于不贞洁,那种谁都能上的女人,在他看来跟窑姐似的,也是叫男人提不起劲的。最叫人动心,就是在这贞与不贞,洁与不洁之间的女人,是叫男人有想头,却又不易到手的。此前一直没敢打她的主意,理由简单,因他现在一乡之长,干部身份,到底有些约束,除此外这女人她是我父亲的女人,父亲跟他在战场上生死刎颈之交,朋友妻不可欺,他蔡大牙自认是个仗义的,这女人动不得。可现在不同了,陈朴真的名字出现在烈士名单里,这女人在他便没了顾忌。
  由莲,他就想到莲的大,那个姓赵的瞎子,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现成的革命对象,怎么就把他忘了哩?
  不久前的一个傍晚,瞎子的算卦摊前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那人称自己是一家客栈的伙计,奉他家掌柜之命,特来请先生上门。瞎子问他家掌柜是哪个,那人说去了就知道了,然后不由分说,拉上竹杆,领上他就走。
  瞎子跟着来人,感觉到脚下曲曲折折,总走了有二三里路,才到了一个院子。瞎子眼睛虽看不见,可能感觉到,这个院子非同一般。这里正是原先保安队的所在地,现在做了河阳集乡政府大院。
  瞎子一路给人牵着,进了一个屋,从光线的明暗感觉到,屋子很大,很阴森。
  来人将他引到一个凳子前,扶他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碗水。
  瞎子拿手摸那碗,细瓷的,份量轻巧,心里端量这人,应是个有来头的。那引他来的人递了茶水就出去了,瞎子感觉自己身边现在是另外的一个人了,如果猜得不错,这人就是那个要打卦的了。
  果然,那人就开口了:“可知道这是啥地方?”
  “咱一个瞎子,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看见听见的都是人的前世来生,至于眼前啥地方,知道与不知道都一样的。”
  “说得不错,好好给咱看看,不亏你的。”
  “无论亏不亏,咱凭的是良心,干咱这一行,天上地下,三皇五帝,经见多了,闲话少说,只请问这位官长生辰八字。”
  那人就给了生辰八字。
  “敢再请问,这财运,官运,婚姻,前程,究竟算什么?”
  “啥都算算!”
  “为人不可贪,算卦也是一样。”
  “瞧你这瞎子!胡扯的什么?多算多给钱,还怕我赖账么?”
  “那倒不是,实话实说,一次只算一样是咱的规矩,也是能力。”
  “既是这,就先算算官运吧。”
  瞎子掐指细算,嘴里念念有词,末了思忖说:“官长,让说实话,还是说瞎话?”
  “当然要你说实话!”
  “实话告诉您,您这命相旺过去了,再往前有点背呢!”
  “怎么个背法呢?”
  “还得问一句:是让说实话还是说瞎话?”
  “罗嗦——当然说实话!”
  “说句实话不中听,官长别恨我——官长官到了,命也到了!”
  蔡大牙吓了一跳:“你,此话怎讲?”
  “今明两年紧招呼,有大灾气呢!”
  “怎么个大法?”
  “命犯桃花,血光之灾呢!”
  “胡说!我蔡大牙一向不近女色!”他这一急不当紧,竟就顾不得隐晦身分,直通通地吼起来。
  瞎子倒是镇静:“原来是蔡乡长,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呢!”
  “你不是会算么?怎会不知道是我哩?”
  瞎子沉吟了一下:“看透不说透。”
  “再看!”
  “乡长真的命犯桃花。”
  蔡大牙转而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来:“你说的,是走桃花运吧?”
  “这桃花不同,她不是春桃,是夏天的桃。”
  “夏天怎么会有桃花?”
  “这桃花在水里,是水中桃,也叫莲桃,妖桃,是灾气。”
  “又胡说——哪有这种花!你这老家伙纯是咒我呢!”
  “天地良心,你我前世无冤,今世无仇,我凭什么咒你?”
  蔡大牙脸就挂色了,心想:“这瞎子眼贼,不是好东西!他跟我倒是没仇,可是挡不住他跟那陈朴真有仇呢——夺妻之恨嘛!老家伙这是逮不住那陈朴真,迁怒到我身上了呢!”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愠怒,暗想:“早晚我收拾你个瞎能蛋!”
  瞎子看不到他的脸色,仍是按着他寻常的套路,在那里恕恕叨叨:“灾气原由前世定,命数还从因中求,我劝算家离水戒色,或可免祸招灾……”
  蔡大牙那晚上回到乡里,伙房见他回来,忙给他做饭。
  他等吃饭的功夫,就把那老王找了来。
  原来,蔡大牙在这一带虽不能说是土皇帝,也是雄霸一方的。前些年这地方还有个瞎马,与他不共戴天,他每天早上但要一睁眼,就想着如何对付他,如今这一方土地,都他说了算的,无论走哪里,人给他的都是笑脸,事事处处,都只顺着他,就连县里领导大都得看着他的脸说话——资格老呢!然而他的这一生,遗憾是肚里没有墨水,大字不识一个,如果不是这个,他哪能到现在只混到小小的乡长份上?他不甘心,也不服气呢!
  看着老王从门外进来,他一边解着身上武装带一边说:“通知乡里其他人,还有各村,开会。”
  “啥时候?”
  “现在。告诉通讯员,所有来人明早以前不准出这个大院!”
  老王听他如此说,脸上就紧了一下:“那,要开一夜吗?”
  “一夜不一夜的,过去打仗那会儿,哪里没睡过?不就一夜嘛!”
  看看老王那迷惑的脸色,想问又不敢问,自己心里嘟嚷了一句:“家伙,有事儿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