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未动，粮草自然要先行，陈年的糜子虽然口味不算太好，但是风干得当也很耐存放，手上搓搓没有潮气也没有变软，只是留下些许灰土，干擦擦的跟地里的砂砾没什么差别，但却是支持前线运转不可或缺的东西。
  风干的肉干一捆一捆摊在席子上面继续在阳光下面暴晒，干燥的已经都闻不到本来的气味了，打眼看上去也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老树皮，结结实实的怕是拿刀一把都砍不断，怕是要好煮一番才能下得去口。
  框里装的奶块飘出来点酸酸的气味，不过简良并不担心，他知道这种酸涩的气味虽然不太好闻，但却能让这种口味特殊的食物保存的更久。
  远征的食物归根结底不会好入口，不过只要没有腐烂和变质，只要有水，就都是好东西。
  食物储备的差不多了，下一步是御寒的衣物，越往北走就会越要防范寒冷的突然袭击，操持后勤多年，简良心里非常清楚老天爷的喜怒无常，如果不想把北上将士的性命交给老天爷，那自己的担子就绝不能松掉。
  即使现在有个烦人的家伙还在骚扰自己，真想饿死他算了。
  “这个事情你不能怪我啊，”天没亮就被叫醒的简良顶着惺忪的睡眼一边细细检查每一项物资一边不胜其烦听着老友的抱怨，“我不是一大早就被摊了一堆清点的活计么？老李那会儿外巡去了，我不找你帮忙接人我找谁啊？”
  “嘁，”叶楠滴溜溜的眼睛全在押运物资的车队上，“你可没跟我说是要接个公子哥儿。”
  “这我也不知道啊，”简良随手拎出来一件夹袄拍打了一番又细细问下，发现没有受潮的气味才继续翻点，“我可没这个福分结识权贵，你让我上哪里知道这位公子是什么性子？”
  “你少糊弄我，”叶楠假装不经意的随意打量，顺便偷瞄简良手边的账本，“你年年回朝上报，呆的时间还少么，怎么着也该有点风声了吧。”
  “这你可真冤枉我了，”简良一抬头就看到了饿狼一样的眼神，赶忙拿袖子遮好自己的小账本，“家里的小丫头还陪不过来，哪有功夫走动。”
  叶楠看到账本捂得严实，只能悻悻的把眼光投往别处：“需要走动么？郑家这么大的势力，风评也该知道如何了。”
  “你也别跟我抱怨了，”忙碌了一早上的简良合上小账本，给出一个真诚的微笑，“郑家确实一向自视甚高，这位郑小公子传说聪明得紧，不光是崔老师大力支持，坊间传闻那是郑家难得的将才，难免有些傲气的毛病。当然了，老叶你久经沙场又是真正的智勇双全，肯定也看得出来他是个雏儿对吧？”
  “别给我戴高帽，脖子细，扛不住，”嘴上这么说，但是最后两句话还是把叶楠哄开心了点，“不过你说的倒是没错，我倒是很乐意看看这个雏儿能翻腾起什么劲儿。”
  “随你便了，”简良摇摇头，想了想倒也懒得劝什么，本身郑亭跟这边关系确实远得很，调度繁忙简良也没啥心思在其他事情上，自然也没有积极性去调停，武将的事儿么，打两轮仗应该也清楚了，简良已经很习惯这种场面了，“你只要别主动搞事请就好了。”
  “这个么……”
  “喂喂喂，”简良抬起头，正看到叶楠的眼珠滴溜溜的转，顿时觉得后背凉飕飕，“虽然郑家不是自己人，但关系也不算远，你收着点，不然我去找崔老师告状。”
  “告状？”提到崔昭，叶楠心里更觉得有点疙瘩，“崔老师事务繁忙，士族人家的才俊还管不过来，哪有功夫管我这种小角色。”
  “哎呦呵？您这是当我瞎还是傻？”简良的秃笔头带着墨汁戳过来，叶楠轻松闪开，“你小子别太嚣张了，崔老师的话你要听着，他不会害你的。”
  “话？”叶楠打量了一下简良，突然觉得简良是不是瞒着自己什么，“崔老师对你们有吩咐？”
  ”当然有啊，“简良脱口而出后才发现似乎不太对，”莫非……“
  “想来崔老师事务繁忙，要看顾的也是有前途的子侄辈，哪能顾及到我，”叶楠冷笑一下，已经没有兴致再聊昔日恩师了，“倒是传言高大人也要往北集结了。”
  “远征总领是尔朱大将军，”简良顺着叶楠的话走下去，“高大人和尔朱大人关系历来不错，想必高大人也是要先为尔朱大人蓄势。”
  “北方战线绵长，即使天狼骑训练有素兵刃精良，只以嫡系队伍北上未必会比南线舒服，全军调动是必然的，”叶楠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实际上对这种威名远扬的队伍心情复杂，“若是集结之后可以随大军北上，且不说往深走，拿下些许柔然游部简直是轻而易举，高大人历来行事不拘小节，也不知道是否有些机会……”
  “这是率土地而食人肉啊，”看着叶楠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简良皱起了眉头，不自觉话都重了几分，“就算是柔然，最后损伤的也是老百姓啊。”
  “柔然人人都能骑马，人人都能打仗，”难得好脾气的简良如此认真，叶楠并不打算和他有冲突，却也得反驳一句，“没有所谓的老百姓。”
  “老人、女人和孩子呢？”简良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是把自己憋了很多天的郁闷又掏了出来，寒门子弟没有什么远方的大志，对于军功更没有兴趣，他更心心念念的是自己的妻女，奈何职责所在，也只能辜负家人身赴远方，“剩下的孤儿寡母呢？”
  “老简啊，北征这么大的事情，”叶楠听出来了简良的郁闷，干脆拍了拍老兄的肩膀，“若不是崔老师一力支持，何以不但尔朱大将军不再受阻，连郑家的雏儿都挤了上来。”
  简良怔了一下，大局面前，真的不好再说什么了。
  “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叶楠借这功夫又在简良的账本上扫了一眼，“别叫他人多心啊。”
  “我知道了，但我也得劝你一句，”简良的账本仍然捂得很严实，“要信任崔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