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远征的消息传来，有些人心情澎湃，有些人反而十分无奈。
  李辰早起领了护队的任务，也是不敢怠慢的就带了小队骑兵去护送过来的物资人马，路上才正好收到了家里的信，送信的文官也是跑了个来回才找到李辰，也不知道是感谢李辰护送的辛苦，还是敬仰这是长了汉家威风的功臣，以往总带点傲气的文官这次都客气了不少。
  在马背上拆开了信，跟以往一样还是家里人的叮嘱，这次倒是也多了些托付。
  汉家子弟取了胜，李辰这是这么些日子才反应过来给自家带了多大个面子，不光是攀亲的多了，出谋划策甚至亲身上阵的都来了。
  郑家看到汉家子弟终于起了势，这次的远征往年没来得及带上关系的郑家格外上心，其他家也就罢了，南边郑家历来精于工巧，家业也是越来越大，而且格外不愁男丁，这次不只是物资大力支持，甚至送上了自家子弟来“帮持”。
  也不知是崔老师的关系还是圣上对汉人彻底改了观，新来的郑家子弟老实不客气的带着不小的阵仗过来入伙，家里还特意带了信让自己照看。
  家信里三言两语说得轻巧，李辰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照看，领兵打仗怎么弄的这么儿戏，也不知道这南边来的年轻人是什么样子。
  刚进了和林城里，简良就迎面来接，想到新来的事，李辰还没开口问，简良倒是先朝自己屋的方向努努嘴。
  “郑家公子候着呢，”简良神色很微妙，“可别让人久等了。”
  这会儿简良一打招呼，李辰不敢耽搁就赶紧来到军帐，正当间就看到了一个衣着讲究的华服年轻人。
  细看其实说不上是什么华服，惯常的衣服外套轻甲而已，但李辰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衣料考究，走线精细，轻甲更是看得出是精工手制，甲片精细光亮材质应该不菲，片片大小齐整，穿钉衔接处一丝不乱，肩背形变的地方还特意做了精工的设计，没有任何磨损或者搏杀造成的缺损，想来比起北军传统军士使用的衣甲要轻巧舒服多了，即使是日常披着应该也不难受。
  太精致了，李辰再次感慨。
  李辰本来以为叶楠就属于很爱干净的人了，虽然对方嘲笑过他这种不搞隐秘机动的人太外行，但今天看到郑亭才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精巧劲儿，不仅是衣甲干净又考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士家的不食人间烟火之感。
  没有真的上过战场啊，李辰叹了口气，更加惆怅，但他赶紧提醒了自己下千万不要抱有成见，虽然老西北军是初见成效后，郑家才第一次派人来，但不管如何，愿意不远万里来支援的都是自家人，敢于上阵的将领无论如何都不会差。
  “是景明兄吧？”郑亭已经转身看到了李辰，微笑客气的问道，“在下郑亭，字载浮。”
  称字的习惯是传统汉家士族的习惯，李辰在北军太久早都忘了这个规矩了，眼下郑亭一提他倒有些不习惯，不过士族规矩他毕竟小时候也学过，倒也知道怎么做。
  “军事繁忙，怠慢了载浮兄弟真是不好意思，”李辰也很客气，“不知道军士可有怠慢你？”
  载浮……恐怕家里长辈取字之时也是感慨时境变迁吧。
  “嗯，你们军机营一位姓叶的……接待的我，礼数倒是很周全，”郑亭的表情略微不屑，“不过虽然初来乍到，但我也很想找景明兄赶紧了解下军情，所以立刻叨扰了，实在是我的不是。”
  “嗯？叶楠没跟你介绍么？”李辰有点奇怪，军统内务实际不急，对外战况才应该是从军将领最关注的，郑亭没有抓着军机的人来问细节反而跑来问自己。
  “我走前伯父反复交代过我，凡事都要向景明兄请教，”对着李辰，郑亭恢复客气，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你们斥候那个校尉，不是汉人吧？”
  “他算是汉人吧？确实不是纯汉人，”李辰有点摸不着头脑，胡汉通婚这么多年了，怎么南派士族还刻意这么问，“有什么得罪之处吗？”
  “怪不得，我就觉得他不像纯汉人，而且也没听过叶姓有什么大家，”郑亭这下完全毫无忌惮了，“随便问问而已，他还没资格得罪我。”
  李辰困惑，但很快心下了然。南派士族大抵还是不太喜欢北方正统军户的，尊儒崇礼的心态远远高于其他家族，郑亭看起来也算是小辈里受宠爱的，看不上一般军士很正常，只是看来南军确实实战经验不足，对斥候的人如此看轻，只怕叶楠现在心里已经是一片嘲讽了。
  “北军战线绵长，地势开阔，”李辰好心劝诫，“斥候、幕僚都是紧要角色，带兵上阵的对各方角色都不可以轻视。”
  “景明兄说的是，”郑亭对李辰还是很有礼貌的，“刚好我也该去拜访下简大人。”
  。。。
  “全线推进北上，简良是不够的，”崔昭书房的案上起了一张全新的地图，但大部分还是空白，“漠北战线绵长，后勤是个大难题。”
  “尔朱大人亲率天狼骑出征，想必心里也会有数吧，”王缜看了看地图，留白的地方相当广阔，不禁也是感慨，这番无论是哪一边，恐怕胃口都不小。
  “应甄，”崔昭回头，“可愿意去北方？”
  “北方？”王缜一愣，陷入思考。
  “即便是柔然游牧为主，中间也不乏关键驻点，”崔昭手放在地图上，以手量着尺寸，“这一仗恐怕时候也不会短，运输、驻防、军需调度，都需要有人，应甄你可愿意去北方安排？”
  “崔老师看重，是我的荣幸，”王缜客套着，心里却有点勉强，漠北一向艰苦，缺衣少食，自己是南人饮食完全吃不惯，但这些都还罢了，之前尔朱云在南境并没有落到好处，这次北征看起来险阻更大，恐怕结局也是难说，若是南境战败，好歹还能坚守回撤，北线一马平川，骑兵和后勤速度差太多了，要是有什么兵荒马乱指不定就会被丢下。
  王缜只是客套并没有回答，崔昭也是揣度出三分意思了，想来也不奇怪，虽不是士族宗家，但也是同源庶出，多少还是有些娇贵气，也不知道郑家那小子被上了什么迷魂药居然主动请战。
  罢了，沙场不是什么好地方，有向往的人不是心怀忠义，就是想捞到些什么好处。
  “若是应甄觉得不合适，也无妨，”想到这里，崔昭倒是先开了口，门下弟子不少，王缜虽然是格外心思细密，但倒也不是不可或缺，“你在后方多留意各方消息也是紧要。”
  “弟子只是担心难当大任，”王缜明显松了口气，“另外也是不巧，贱内也是几个月的身孕了，临盆在即，所以刚才犹豫了几分。”
  “无妨，”崔昭表现的很大度，“来日方长，先顾好眼前人要紧。”
  有些人确实不适合战场，正像有些人天生适合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