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风裹着砂砾一点都不客气的戳着人脸。
  “怎么都这会儿了还这么冷啊，”穿得格外厚实的武将蹙着眉毛无奈地一边哈着气一边搓着手，为了给自己身上的皮草腾位置，盔甲早都不知道放哪里去了，但一时半会儿盔甲恐怕也用不上，反正自己也不是打前阵的。
  跟着天狼骑的老兵们一起混日子倒是真的不错，老将冲杀明显勇猛多了，也十分训练有素，自己这种驻守为主的小队伍跟着捡捡漏就好了。
  “这么舒服还抱怨，欠揍么，”真正带队身披铁甲的老将显然比对面这个愁眉苦脸的家伙难受多了，但看着对方八字眉透出格外无辜又委屈的样子，也发不出太大的火，“现在这日子已经不错了，过不了几天，哼哼。”
  “嗯？”八字眉微微睁开不太大的眼睛，“过几天？”
  “咳咳，”老将显然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多了，尴尬的挠挠头，赶紧绕开了他故意找点由头出去吼吼外面忙乱的士兵。
  两拨来往交战过后，城里分外的乱，明明在东北线不算十分要紧，现在已经拥挤不堪，怪不得自己要被抓过来搞这些事情。
  之前柔然过来的牧民应该是下面的部落，人数不算多，还有老有小，还把家当尽数都弄了过来。
  牛只留下几头，羊群和马匹反攻的时候大部分带走了，不过这马粪的数量看来看去应该一两千还是有的，人头这么算也差不多了。
  柔然过来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三千人，八字眉心里默默地计算着，这批部落也算不上什么精锐，按装备情况来看，难听点说成是逃难的也不过分。
  现在城里最少集结的也是五千正经骑兵了，马匹的数量还要再上一层，强弓和配甲也都相当不错，更何况……
  “马都安置好，偷偷牵着要干嘛去呢！”老将的吼声远远的传来，“能用的武器都收拾好，别乱动！”
  原本以为只是收复，但现在看起来并不简单，八字眉很惆怅的跺了几下脚缓解了下被冻的有些麻木的关节，这调度的样子分明是要反攻。
  不，八字眉心里默默地计算了一下，甚至可能是要远征。
  。。。
  “北方布防有度，民生确实安定，”风尘仆仆才归来，崔昭并没有表现出疲惫的感觉，柔然的突袭虽然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但是成熟的防线将问题控制在苗头未起的时候，及时天狼骑没有第一时间击退敌袭，游击的部落很显然也会被阻击在第二波防线之前，心里有数之后崔昭需要知道更多事情了，“北方苦寒，想来驻防的将士们，也都过了不少苦日子了，一轮突袭造成了些许损失，陛下想知道将士们士气如何。”
  几个月的时间，天狼骑就把踩过界的柔然游部洗了个干净，现在问士气……
  三个人互相看看，都是交换了个一脸茫然的表情，也不吭声。
  “多多少少都算是我的后辈，”崔昭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徒弟们，简良明显起了警觉心，叶楠一脸走神的样子，李辰还在迷茫，“现在倒装的谨小慎微了。”
  “士气挺好的……”李辰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我们不怕柔然。”
  “崔老师，”简良决定抢先插个话，“早先周边各城郡收容了不少青山一线的难民，都要重新安置，柔然是入夏过来的，一年收成都荒了，这些难民也几乎没带什么东西，再往平成方向都不收容难民了，光是北线安置压力就很大了。何况过了和林之后就是大片草原戈壁荒漠交错，都是物资奇缺的地方，柔然南境人少又习于游牧才会有人驻扎，我们如果越过戈壁想往柔然都城，后勤会是非常大的问题……”
  李辰听着简良的话越扯越远，前半截还算能听懂，后面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了。
  “民生安定重要，”简良最后还是把意见扔了出来，“若是天狼骑打算反攻柔然施以惩戒我也不好说什么，但还是希望不要穷民生之力只为……只为……”
  “你说的对，百姓安定确实很重要，”崔昭温和地打断了简良，这也是自己喜欢的弟子，虽然提携时日并不长，但他欣赏这个聪明的农家子弟，这是真正出身寒门还能心怀百姓的好文官，“但有时候天不遂人愿。”
  简良动了动嘴，确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看向李辰，试图让李辰反应过来。
  “兵将士气如何？”崔昭不表态，看向了李辰，“柔然骑兵强盛，大家是否畏惧？”
  “兵将在外，哪有什么吃苦一说，柔然来袭，扰我百姓，将士都很愤慨，都恨不得亲身上阵，”李辰回答的很诚恳，诚恳到简良有点想撞墙，“至于柔然骑兵，我们并不怕。”
  “不过后勤一乱，军心还是会散，士气毕竟不能当饭吃，”崔昭自顾自的思考了起来，“确实难办。”
  “柔然人习惯放牧，牛羊都是散养，击退游部的中坚力量那就是现成的补给，”叶楠若无其事的开了口，“何况，过了戈壁地带，到了柔然城郡处，自然可以搜刮柔然人的口粮，何必自己大老远运输。”
  “掠夺当地人的口粮，后方不定怎么办？”简良已经知道叶楠的态度了，第一时间提出异议。
  “跨过戈壁和荒漠地带，有湖泊也有溪流，既然能长牧草，自然也有机会开田地，柔然人并不长于耕种，只能放牧，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水土，”叶楠瞄了崔昭一眼，“简大人多带些种子农具，带人教他们耕种，这是利在千秋的事情。拿些存粮来跟我们换，对他们可是大好的买卖。”
  “跨过……”李辰嘟囔一句突然反应过味来了，崔昭这番是有心思让汉将子弟北上远征柔然么？
  “话虽如此，但恐怕实际大动起来没那么容易，”看到李辰反应过来，简良明显高兴很多，他相信李辰投机的心理要小得多，“当然幕僚也只能是后勤上做事，打仗还是要看各位武将的意思。”
  “景明，你是武将，也是打过硬仗的人了，若是平原作战，和柔然骑兵对阵你能有多大把握？”崔昭确实更关注李辰的看法。
  “偶有边境交锋，虽然把握不是非常大，”在北境边防已久，交手的时候并不少，李辰仔细回忆了一下，涉及战场的事情，他就自信了许多，“但是对方的路数我大概心里有数，柔然地势开阔，马匹也十分精良，柔然人驭马之术非常强，实际花样并不多，只靠骑射、砍杀、快速变换几套阵型罢了，但就是这套路，南部来的兵员几乎都不是对手，只有北人……嗯尤其是连契之前带的骑兵可以正面对抗，但是人数还是差不少。”
  “你需要双方骑兵人数差距多大，才有把握赢下对方？”崔昭继续问。
  “骑兵不重人数，重在兵员、马匹和精良装备，”论到本行，李辰侃侃而谈毫不露怯，“要赢对方有二选，其一是能选出最精良的骑射队伍，在长距离的情况下阻击先头冲锋的骑兵打乱阵型；要不，就必须骑兵骑术卓绝并配合最好的马匹，交缠作战中取胜。”
  “依靠长枪和盾兵压阵，以守为攻呢？”崔昭熟读兵法，也通兵史。
  “如果是防御战，当然可以，”这个问题李辰想了很多次，虽然不加思索，但也只能无奈摊手，“但这种防御的兵力必须配重甲，否则伤亡太严重，前阵死伤严重的话很容易崩溃。现在我们想长途奔袭征讨柔然，就柔然开阔的地势，只怕对方不会给我们机会压上这么大重甲步兵啊。”
  崔昭点点头，陷入思虑。
  “也许还有第三种可能呢？”叶楠看到崔昭思索，又看看简良，开口问了。
  “叶兄弟有何高见？”李辰态度倒是很诚恳，虽然他并不觉得以叶楠的资历，能有什么阵前对战的好主意，柔然地势开阔，军机营的暗杀刺探也很难玩得转，但叶楠历来想法出人意表，李辰也确实很期待他有什么好主意。
  “这可能需要简大人帮忙了，”叶楠回头看向了简良，“各位大人，我有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