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是非难辨(上)
作者:今秋子      更新:2021-05-27 10:09      字数:2196
  ——如此,就让陛下看清楚,无论是助元氏夺天下、还是守天下,都要倚靠他们世家旧族。
  “不必如此。”
  然而燕国公廉训摇了摇头,原本言语之人噤声,合袖听候。
  “犬子素来无心名利,行事柔和,便任他去吧——”燕国公轻声说着,便从那红木椅子上缓缓起身,“况且诸位的公子中也不乏青年才俊。”
  几位大人互相望了一眼,神色复杂。
  “陛下做的也对——咱们老了,该让孩子们做事了。”
  ……
  待到那些老大人们纷纷告退,这偌大的营帐终于寂静下来。
  透过门帘边缝落在西洲羊绒毯上的那一缕阳光,一如既往地恬淡无声,燕国公负手而立,直望着架上那副盔甲抿唇无言。
  那盔甲流光寒凉,庄严华美,乃先帝所赐。
  “太尉大人……”
  “嗯。”
  “献州的眼线来报,说是司马氏的遗孤有些动静……”
  燕国公回头,那人一身尚书的服制,直恭敬一揖。
  “淳于大人但说无妨。”
  “是……”
  淳于芳慢慢直起身子,深凹眼眶中的那双眼睛定定看向燕国公。
  “她小叔父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太尉大人,您是知晓的,这愍怀太子的血脉若是流传下去,终归是个隐患……”
  “那淳于大人的意思是——”
  燕国公从那张老脸上瞥过,淡淡一问。
  “容那遗孤存活至今已是莫大的恩惠,她若是愿落发为尼再好不过,若是不愿——那就休怪咱们无情了。”
  言尽于此,淳于芳语调极冷,就算不甚了解之人亦能看出此间的仇恨来。
  燕国公自然心知肚明。
  示意一旁的亲信奉上茶水,廉训负手踱步,那淳于芳接过茶盏直连声道谢。
  “淳于大人,此番裕王殿下获准留京,你有何看法?”
  许是没料到这般一问,淳于芳手上一顿。
  “想来,陛下这是要借裕王殿下的手牵制咱们……”
  裕王殿下身为陛下的嫡亲叔父,在宗室之中地位极高,况且他当年请辞尚书令一职隐居充州之后,那位置便一直空悬,此番回来,怕是要官复原职。
  “那,这与那司马氏的遗孤又有何关联呢?”
  淳于芳疑惑不解。
  午休之后围猎便会正式开始,虽隔着厚厚的营帐布,却有搬运器械的轻微声响隐隐透进来,倒也不至于扰人心神。
  “那我不妨告诉淳于大人,”燕国公停了脚步,“莫管裕王殿下在朝在野,只要尚在人世,这司马氏遗孤便断断动不得。”
  “这又是什么道理!?”
  淳于一惊,愈加困惑,却听燕国公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贾周谋逆,逼得愍怀太子夫妇自缢,元晟急流而退便是为了保她——”
  然而他蓦地收声,神色讽然。
  “可这十年来,裕王入朝归野反复无常,也着实可笑。”
  ……
  薄如蝉翼的鸾凤轻纱自那红木高架悬垂于地,尾梢覆上雪白的羊绒毯。
  帐内日光朦胧,玫瑰熏香氤氲,寂静无声。
  ——“小姐……小姐当真要回去吗?”
  ——“奴婢好怕,黄伯伯说,如今京城里都是坏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白芷总会梦见往日的情景。
  在这些诡谲的梦境里,她或许是扶还堂内门弟子白芷,亦或是晋太子遗孤司马白术,而并不是安阳郡主秦氏——
  ——“可我要回去,我要找到爹爹和娘亲!”
  这是明贞四年夏天,黄伯受父王母妃所托送她南下避祸,正在天阙城外等待接应。
  梦境里的郊林和记忆里一样,虽已不真切,却隐约有炽热日光穿过婆娑树冠,光点绚烂。
  ——“杏儿,求求你,帮帮我吧!”
  ——“小姐……”
  很熟悉,却又陌生。
  梦里那个小丫鬟的面目,宛如冬日蒙上雾气的镜面,一团模糊。
  ——“杏儿,你且换上我的衣服,再将那顶纱笠戴上,任谁也瞧不出来!”
  ——“可是……”
  好像一切都与记忆中一样,却隐隐有着分别。
  在这般的梦境中,白术是清醒的,可无形中似有一股力量拉扯着她,不让少女从这午间假寐里睁眼醒来。
  然而一切骤然黯淡。
  原本那些朦胧的翠色与绚烂的光点蓦地被血色侵染,眼前的女孩缓缓抬头——
  ——“小姐……”
  就在那一瞬,白术突然看清了那张脸,惨白若新涂的壁墙,她死死瞪着她,竟有鲜血夺眶而出!
  ——“你害得我好苦!”
  ……
  “哐啷!”
  营帐外的明月正欲唤惠妃梳洗,却蓦地听见里头传来杯盏碎裂的声响,忙不迭拨帘而入。
  “——娘娘可安好?”
  甫一踏入帐内,玫瑰熏香扑面。
  明月讶异,那鸾凤轻纱后的少女神色憔悴,任青丝散乱覆在单薄的肩头,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原就伺候在帐内的云心正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
  “明月,什么时辰了……”
  见明月进来,她便轻轻启唇询问,神情有些恍惚。
  “回娘娘,午时刚过……可要梳妆了?”
  “嗯。”
  秦安阳抬眸,复又沉默不言。
  琉璃小盒盛放西洲螺子黛,山榴花胭脂鲜艳娇丽,指尖勾一点珠粉,莹白如雪。
  在那芙蓉铜镜前坐定,不消多时,她又是那个光彩熠熠的秦惠妃了。
  “明月,陛下醒了吗?”
  “回娘娘的话,奴婢方才让云梦瞧过——陛下刚醒,现下应在洗漱吧。”
  镜中的明月笑意融融,秦安阳瞥了她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
  “那好,咱们便去瞧瞧。”
  ……
  帐外日头正盛,这秋风倒是吹得人舒爽。
  受元徵“冷落”的这半个月里,秦安阳除了每日去景慈宫请安以外,必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至于云胜殿外莫名传起“惠妃终日以泪洗面”的谣言。
  不过,的确是有人以泪洗面的,比如某些吃里扒外而被清理掉的婢子。
  秦安阳心里想着,不知不觉那龙帐已是近在眼前。
  “咦,那不是德妃娘娘身边的采莲吗?”
  身后随侍的云梦轻呼了一声,登时惹来明月告诫的目光,安阳这才注意到了龙帐外候立的红衣宫人。
  那宫人姿色平平,眉眼间却给人精明能干之感。
  她正与李公公小声攀谈着什么,时不时掩唇偷笑,莫名怪异。
  “是就是了,本宫倒不至于因为一个婢子便白来一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