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贤妃婉宁(下)
作者:
今秋子 更新:2021-05-27 10:09 字数:2167
绕过临水而建的清凉殿,牡丹鸾凤步辇悠悠,御花园近在眼前。
八月之末,秋菊初绽,枫叶渐染。
挥手停了轿辇,金丝牡丹绣鞋踏上圆润的鹅卵石小道,陈羡容举目,又是一年秋日繁华美景。
清水池塘几尾锦鲤游曳,女子凭栏,随手拈了一撮鱼食投喂。
鱼食触水,漾开淡淡涟漪——
那锦鲤生得肥美,日日被嫔御投喂,竟也懒得争食,只慢吞吞围凑过来。
“采莲——”
“奴婢在。”
“天气冷了,各宫的供给需得跟上去,多催催各局。”
掌中鱼食投尽,陈羡容素手轻抬,一旁的采芙忙奉上绢布为她细细擦拭。
“是——”采莲颔首欠身,又问道,“那日洪美人跟您诉苦,说是每日分到的肉蔬不新鲜,娘娘可还有印象?”
“她好歹是个美人,肉蔬不新鲜,与本宫说算什么道理。”
“娘娘说的是。”
采莲见她微愠,只连声应和。
“——人人都知德妃料理后宫,事无巨细,洪美人与姐姐诉苦不也在情理之中吗?”
陈羡容正欲移步六角凉亭,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那话里莫名挖苦。
回眸一顾,正是贤妃赵婉宁。
“好巧——本以为贤妃妹妹卧床休养呢,竟在这里碰见。”
“休养久了,总得出来逛逛,”今日的赵婉宁一袭月白色留仙裙,款步走来,环佩叮当,“免得落下什么新鲜事。”
“那妹妹可有看到什么新鲜事?”陈德妃微笑反问,从容自若。
“自然是有的。”
赵婉宁亦回以一笑,二人相对而立,气氛诡谲。
其余随侍的宫娥行罢礼仪便退避一旁,凉风袭人,吹皱一池秋水。
“本宫来时碰见李福,正往云胜殿去——”
贤妃揽过藏青云纹帔帛,款步绕过德妃,直倚上池塘围栏。
“这午后时分,陛下正在御书房批折子呢,姐姐不妨猜猜,陛下召见惠妃所为何事?”
“惠妃恩宠正盛,召侍御前也是再寻常不过的。”
陈羡容冷冷乜斜,栏边的赵婉宁背影消瘦,早不复昔日嚣张跋扈的姿态,可偏偏戳她的眼。
“——妹妹当日亦是如此,如今竟也觉得新鲜了?”
“噗,”月白色绣兰帕子掩上朱唇,赵贤妃回眸一嗤,眸里尽是嘲弄,“看来姐姐果真不知道呢……”
“贤妃妹妹何必卖关子?说来听听便是。”
二妃四目相对,气势相逼,一众宫娥皆不安低首。
“陛下请了翰林孙学士教惠妃行楷,案几就设在御书房偏室,姐姐说说,这算不算新鲜?”
她说得轻快而讥讽,直教陈羡容愣在原地。
一直默默待在边上的采莲更是不敢相信,当日娘娘求陛下请博士教淮王学习,却惹陛下不快,如今怎么……?!
“当然新鲜。”
然而女子缓缓抬颌,额上牡丹花钿端庄贵丽。
“不过陛下年轻,等新人一拨拨地进来,这新鲜事啊,会让妹妹看个够的——不过妹妹看不看得到,本宫就不知道了。”
赵婉宁闻言勾了勾唇,德妃这话虽刻薄,又何尝不能用到她自己身上。
移眸远望,女子敷粉的容颜经了秋风更显苍白。
“好了,纯儿也快醒了,本宫须得回去照料。”
那双桃花美目不再看她,陈羡容径自与贤妃擦肩而过,淡金袖衫过处,香气浅浅。
“那妹妹就恭送姐姐了。”
一袭月白色留仙裙的女子嘴上说着,并无半分欠身,只看向德妃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
——陈羡容总以诞下皇嗣自傲,可她赵婉宁早已心如止水。
方才倚过的阑干散去了余温,触手皆是冰冷。
“檀月,你瞧瞧,这鱼儿漂亮吗?”
女子轻声问道,名唤檀月的青衣宫娥望向池中,点头称是。
“回娘娘的话,这御池的锦鲤皆是千挑万选的,自然漂亮了。”
“若把这紫金宫比作御池,檀月觉得,本宫是这里头的哪一条锦鲤呢?”
“奴婢不敢——”
青衣宫娥心下一惊,只将头低得更沉。
满池锦鲤,全身通红的、雪白斑点的、杂了金色的,各有各的模样,或相嬉,或独游,惊起点点涟漪。
“生了子又如何呢?鱼,终究只是一条鱼罢了。”
秋日的御花园染上华美的金色,抬头望去,那熙熙攘攘的银杏叶将天空装点得灿烂。
“细细算来,竟是入宫后的第五个秋天……”
漫步于银杏小道,秋蝉呜咽。
赵婉宁抬手,稳稳接住一片飘然萎落的银杏叶,那娇小一片静静躺在手心,好不可怜。
“娘娘,外头冷,该回宫服药了。”
檀月轻声提醒,贤妃却摇了摇头,指尖拈起那枚金黄的银杏叶,垂眸端详。
“无妨,晚一些又有什么打紧的。”
“可是太医叮嘱了,娘娘按时服药,病才会早些好呀!”
许是爱主心切,檀月不由得上前几步劝说,并未察觉那人蹙起的眉头。
“太医、太医——他算个什么东西?!”
蓦地将叶子掷到地上,赵婉宁暴怒起来,直吓得一众宫娥忙不迭跪下连喊“饶恕”。
——贤妃的脾性,这些贴身宫婢是再了解不过的了。
常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恼怒起来何止打骂,可说她天性使然,又似乎有失公正……
重云殿的老人们依然记得初入宫时的赵婉宁,温柔谨慎,成日里只安安静静地陪在韩妃娘娘身后,人前人后都是和善体贴的。
如今变成这般,谁也不好评说。
那枚银杏叶最终飘然委地,混入纷繁落叶之中,难寻踪迹。
……
一转眼,入宫竟有半月了。
指尖沾染墨香,秦安阳素手揽袖,将那麒麟镇纸稳稳摆于一侧。
这御书房的偏室倒是个清净之地,四角瑞兽铜香炉焚上瑞脑,束起的珠帘之后一左一右立了两个木头人般的太监,终日没个声响。
“依老臣看,娘娘的落笔太过拘束——”
檀木案旁的孙翰林年过花甲,说话时那襟前的花白胡须亦是颤颤巍巍的。
“先生说的是。”
秦安阳颔首,杏仁美目瞥向他悄然递来的一张字条,从容收入袖中。
老大人背对着门口,这位置正是那两个太监瞧不见的死角。
“那就有劳先生多多指点了。”
“老臣不敢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