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华大学，校长办公室位于办公楼的第四层。苏千腋下夹着那本关于心理学的书籍，伸出手推开了这间屋子的门。“校长，我来了。”他向屋内坐在沙发转椅上的中年男人淡淡地说道。而马成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微微一笑道：“苏千啊，你先坐，我这边茶也快泡好了。等会儿让你尝尝这武夷山的大红袍。”
  闻言，苏千倒是没有拒绝，也不多说些什么，放下手中的书，坐在了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马成功提起冒着热气的紫砂壶，往青花瓷杯中倒着琥珀色的茶水，时不时瞥一眼安静的少年，脸上是淡然的笑意。
  他站起身，端起手中的两杯茶水，徐徐走到苏千的对面，同样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将一个沾满了深红色的青花瓷杯推到了苏千的面前。“尝尝吧，虽然比不上你们徐无山的青莲叶，但那种浓香还是要强上许多的。”马成功笑道。
  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苏千放下手中的瓷杯，望着马成功的双眼，眸子里的光采若有若无地闪烁。自从他被对方救下，距今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如果不是面前这个本来素昧平生的人一直以来都用自身的灵力帮助自己抑制体内的毒素，或许现在的自己早就躺在冰凉的棺材里嗅着泥土的腥臭味道了。
  “怎么，是这大红袍不和你的口味么？”马成功见他这般模样，依然平淡地问道。苏千摇了摇头，重新看向这来自政府的中年男人。对于马成功，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态度。是感谢，还是怀疑或者说是不信任？这些都有。也是他一直不好开口问的原因。他的目光中透着一种复杂的神色，眼底是交织的纠结。
  “还是说，你想问我一句为什么？”马成功笑了笑，反问道。其实他早就知道苏千的那点心思，不过他并不在意，更不会因此而恼怒。因为眼前这个少年所经历的一切，都不允许他自己再去相信任何一个人。更何况，眼下的形势，他的存在的确会造成一些事端的发生。比如每天都在校园门口逗留的那些人，偶尔会以另外的身份来学校里试探的某些人，都是来自不同的势力。
  无论是叶家也好，或是苏千背后的苏家也罢，都是修炼界中举足轻重的大势力。同样的，它们也是维护这平衡的重要角色。以马成功站在政府和国家的立场上来看，不管怎样都是要尽量避免这两家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到最后能够造成怎样混乱的局面，还是未知的。
  “嗯。”既然对方已经开门见山的问了，自己也不好含含糊糊地回答。苏千点了点头，继续道：“我没有别的意思。首先，对于校长把我从那些家伙手中解救出来，又帮我抑制体内那难缠的毒素，这些苏千定然会铭记于心。有朝一日也必然会回报恩情。”
  “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苏千的双手将上身衬衣的纽扣解开，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肌肤，让自己的胸膛暴露在外面。在左心口的位置，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只是在那伤口的四周，漆黑的血线从正中央的位置向外蔓延着，像是血肉里的经脉，密密麻麻。分出两个分叉，一端连接在他的胸口处，一端则是一直延伸到小腹。那里，是苏千破损的气府和坍塌的丹田。
  “既然我已然成了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废人，也不能为政府或是国家做些什么，那你又为何要救我？还将我保护在这唯华大学之中，并且给了我一个学生的身份。”苏千的一根手指按住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淡淡地问道，“你这样做会被叶家的人死死盯住，也会让政府站在了修炼界大部分势力的对立面。我只想问一句，究竟值不值得？”
  马成功静静地听着苏千的一言一句，沉默了许久。时钟上秒针与分针不停变换着位置，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可他依然没有开口。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对视，谁也不曾吭声。
  思考了将近半个钟头，马成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苏千的双眸，只说了一句话：“你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把所受的屈辱统统加倍奉还回去么？”
  闻言，苏千的眼神顿时暗淡了下去。他当然这样想过，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将所有的仇恨全都讨回来。可是...他不得不面对，他已经没有任何修为的残酷现实。“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他颓然地垂下眼帘，双手不知在何时已经紧紧攥住。
  “我们给了你一年的时间，可是你始终没有想通。”马成功颇为感慨地叹息道，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空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苏千一人，和那仍冒着热气的两盏茶。
  孙靖江还没有死，雯雯姐的仇还没有报，他的父亲现在正面对这无数的压力——而他自己却在这安静的大学校园里苟且偷生？叶季存的强大一直在他的心中，仿佛是挥之不去的雾霾，成了永远的恐惧。那刺入自己胸口的剑锋，那男人的棕榈色瞳孔，那乞丐们无数张丑陋的面孔，那体内折磨着他的毒素......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根根锁链，将他给囚禁在深不见底的牢狱里，就如同——
  如同那个神秘的男人一样。
  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苏千想要将脑海深处的那些东西全部都甩掉，可他再怎样努力，记忆里笼罩着的夜幕中依旧没有任何的光亮。他的身影在坎坷的泥泞道路上拼命奔跑，无数次摔倒，无数次跌伤，无数次被那些黑色的触手拽住脚腕，最后被重新拖进深渊里。
  逃离，又深陷。他的死循环，显得如此幼稚。
  “这是他的心魔，如何解开还需要他自己从阴影里走出来。”望着校园里的青葱，马成功扶着栅栏，梧桐树的叶片随着微风飘落，最后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他笑了笑，伸手将那落叶拭去。心魔这种东西啊，他又何尝不曾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