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过一天的杂事,管事妈妈们领了命出去，本都该各自办事去了,可没多大一会儿,一个姓李的妈妈就又拐回来，借口刚才还有个问题问得不清楚，又再询问北毓一遍。
  待问过了，李妈妈却还是不走,先夸北毓，“还是姑娘办事明白，什么事情都井井有条的，自在姑娘手下做事，不论什么,就没有一条是含糊不清的。老婆子白长到这般年岁,倒跟着姑娘涨了回见识。”
  北毓淡笑。
  这李妈妈是家中管着药材的，这差事算不得油水最丰的，却也不差了。平日里各房各院，上到老爷、太太，下到丫鬟婆子，就是没病，也要动不动煎几碗药来服。尤其像是老太爷、老太太这般年岁大的，大房南毓那般常年生病的，再加上三房里如今还两个孕妇，这每日里药材的用量，虽远远比不得厨房，却也十分可观。尤其药材还有个年久失效的问题，有些药是过了一定的时间，就要重新采买的。借此随便动些手脚，就又能狠捞一笔银子。像这样的肥差，能得到的，就算不是大太太最得力的心腹，至少也是很说得上话的。
  这样的人，若不是有这一回要建府的事情，大概还不会轻易来向北毓卖好。
  不过她来得却算晚的，在她之前，可是已经有好些人都来卖过这个好了，这一套套路，北毓已经再熟不过。
  她没表现出太大的热情，反而是有些淡淡的，“李妈妈若是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不必绕弯子。”
  李妈妈讪讪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来的时机已经有些晚了，该表现的旁人大概也表现过了，虽心里懊悔没能更早知机，来向这位姑娘投诚，却也已经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得以挽回一些是一些罢了。她道：“姑娘是最明白不过的人，我们这起子小人的难处，姑娘想来都是知道的。我……”
  她正想委婉地向北毓表达一下今后愿惟命是从的意思，青桃却突然掀帘子进来，道：“姑娘，薛夫人同十三房的九太太一着过来了。”
  北毓点头，看向李妈妈。
  后者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怨自己话没有说得太快些，可此时再懊悔，也只能陪着笑，道：“姑娘有客人，老婆子就不耽搁姑娘了。老婆子先回了。”
  北毓点头，任李妈妈退出去后，她自己也起了身，转到专门用来会客的厢房去见薛夫人和九太太。
  这十三房离得侯府的关系已有些远了，逢年过节虽也有来往，却不过是小辈们进来，给老太爷老太太问个好而已，小辈们彼此之间却是不联系的，也就是如谢朔、谢沛这般在家学念书的，能认识一些族里的孩子罢了。
  像北毓这样的小姑娘，却少与关系远的旁支有来往，就如这位九太太，她从前就是没见过的。
  跨门进到厢房，等在里面的薛夫人和九太太纷纷站了起来，过来迎她。薛夫人边走边道：“我好久不见侄女了。没想到一晃眼，侄女都开始管起家来了，真是了不得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呢。”
  这一番夸奖，不伦不类。
  北毓笑笑，快步迎上薛夫人和九太太，“两位婶婶快请坐，我一个小辈，怎好劳两位婶婶来迎的，这可是折煞我了。”
  薛夫人不以为意，只亲亲热热地揽了北毓，同她一起，往屋里走。九太太陪在一旁，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虽不说话，恭敬的神态却一丝不差。
  三人进到屋里，彼此谦让一番后，一着坐了，薛夫人才向北毓介绍道：“这是你十三房的九婶婶，你从前没见过她。可她性子是最好不过的，我想着，你们俩是一定处得来的。”
  随着介绍，九太太站起身来，向北毓致意，“我早也听五嫂子说过，四姑娘是又好看，又本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北毓赶紧又站了起来，“该我给九婶婶见礼的，婶婶快请坐。”
  薛夫人笑着上来，将九太太按在炕上坐了。
  北毓才道：“九婶婶来前，想必也听五婶婶说过了，这一次倒是有事想请九婶婶帮忙的。”
  九太太连连摆手，“姑娘客气了，什么帮忙，是姑娘心善，还想着我们这些远房的亲戚，要交差事给我们做，我们感激都来不及了，哪还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是姑娘帮我们才对。”
  北毓笑笑，“我也不跟九婶婶说客套话了。这一次我们府里要将隔壁拆了重建，里里外外地，都少不得有人在外跟着忙活。可我们家里，如今就这么些人手，自己是忙不过来的，就少不得请亲戚们帮忙看着些了。我也是听了五婶婶说，九婶婶家里的堂哥如今正有空闲，这才托了五婶婶，将您请过来的。”
  谢家各房，本就是依附着侯府生活。如今能从侯府得到差事，还是这样一件一看就是进出极多的差事，自然再乐意不过。
  九太太本就是听了薛夫人的话，过来领差事的，然而没见过北毓，事情没有确定，她就总提着口气，如今却是终于得了准信，自然高兴不已。
  九太太赶紧保证，“姑娘放心，有什么用得着的，就尽管吩咐我家的小子。他虽没什么出息，可只要是姑娘交代下的事情，一定是尽心尽力，绝不敢怠慢的。”
  北毓点点头，立时就着隔壁重建的事情先同九太太说了，北毓交给九太太儿子的，却还不是重建，而是要先把那边的建筑拆了，整理出来。
  九太太知道这只是个先期的工作，随后自然还有，连忙不迭地应承下来。
  北毓就具体的事宜交代过九太太，又提了一封银子给她。两人说这些的时候，薛夫人一直在旁听着没有插话，待她们说完了，才流露出想要与北毓私下说话的意思。
  九太太来的目的已经达成，自然知机，“姑娘就先同五嫂子说着话，我这就先回去，把事情同我家小子说了，然后赶紧干起来，免得耽误姑娘旁的事情。”
  北毓点头，起身要送九太太。
  九太太赶紧将她拦了，“姑娘不用动，我家小子不方便进来，少不得我日后就要常来姑娘这儿了，我与姑娘虽初见，姑娘却只当我是个常客，千万别客套。”
  九太太说完，笑着走了。
  薛夫人与北毓重新坐下，薛夫人道：“十三房如今虽破落得很，可她家老太太的辈分在族里算是高的，也说得些话。侄女让我找有族中耆老的人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十三房了。侄女你看还行吗？”
  北毓点点头，“婶婶选的，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就这一家，却是少了。这重建两个府宅，事情多了去了，还要多些人手才行。”
  薛夫人见北毓满意，立时笑开，“侄女放心，人总是有得是的。只是原先是听人传话，也没见着侄女，这才想着先找一个过来，让你看看。你若说行，我再继续找旁的。”
  北毓笑道：“那就麻烦婶婶了。”
  薛夫人挥挥手，“这算得什么麻烦，你我之间，哪需说这个？就是……”她小心地觑了北毓一眼，“我不太明白，侄女为什么非要找家里有老人的人家呢？”
  北毓笑笑，倒也不隐瞒，“朔哥儿身份虽定了，可到底年幼，我们房里如今是半个长辈也无了。老太爷在时，自然护得朔哥儿周全。可一旦……朔哥儿的爵位虽是稳的，可若是族里有人生事，还得是要靠着族中耆老来周旋护持。”
  薛夫人这一次反应竟是出奇地快，她压低了声音，“侄女是怕老太太日后联合了族里长老……”
  北毓笑道：“总得未雨绸缪了不是？”
  薛夫人严肃地点了点头，保证道：“侄女这样一说，我就知道日后的方向了。侄女放心，咱们族里虽有些老人，可都并不难缠。侄女把差事派给他们这样的人家，这就是使对招了。就像这十三房的那位老太太，她孙子给你办着差，拿着你的钱，到时候自然是向着你说话，绝没跑的。其他的也一定。就是……”
  薛夫人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为难地向北毓道：“旁的，倒是真好处置。反倒是我们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不太好弄。”
  北毓问：“怎么说？”
  薛夫人叹气道：“我们家虽也早从侯府分出去了，可到底离着侯府的关系还是近的。从前虽说混得也不太如意吧，到底比旁的人家还强些。尤其这些年因为我们家老爷，这家里反倒有上升的势头了。我们家里的人，就未必能被这些收买了。而且，我们家老太太，那跟这府里老太太可是最要好的，老太爷呢，又都听老太太的……”
  北毓笑笑，“若只是你一家，那不打紧，甚至只要能有半数以上的耆老能站在朔哥儿一边，也就好了。毕竟这也只是个预防的手段，又不是眼前真有什么事过不去了。”
  薛夫人听北毓这样一说，便放了心。
  雁行这时迈步进来，凑到北毓耳边，低声道：“我查到，是秦简使人辗转找上了白姨娘的丫鬟，也不知道是同她说了什么。不过白姨娘如今正想办法筹钱，就不知道是要筹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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