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吾之前所言，现在这里的确寒冷，不是么？”风轩逸冲对他怒目而视的吐蕃兵士微微一笑，之前的他被自己拽下了战马，并向土黄色的泥泞地面和为数不多灰色岩石虔诚的奉献了两颗牙齿。
  他的嘴唇还残留血迹，因高原日晒而毛细血管胀裂的黑红脸上，亦是添加了依旧潺潺流血的伤口。这次他没有再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水囊，而是在自己与那水囊接触的一刹那，便慌忙松开了手指，就好似自己能够透过那水囊传染给他疾病似的。
  吞咽下一大口马奶酒，风轩逸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酸涩酒嗝，这酒嗝的味道令他自己都皱起了眉头，他随即将马奶酒递给了身边的二狗子，他满身脏污，却依旧难以掩盖他那苍白如纸的面色。
  在之前的战斗中，他承受了太多的重创，一名吐蕃轻骑将他的头盔劈成了两半，而在他的脑袋也落得同样下场之前，他抢先将陌刀刺入了那骑兵的眼睛，并将刀刃刺透了他的脑瓜，仅留刀柄——相对于原本棕黄色的眼胚，陌刀的刀柄显然更具观赏性。而二狗子对之前发生了什么，忘记得一干二净。
  二狗子接过马奶酒，扬起脖子咚咚灌下，他还有些晕眩，脑袋会不由自主的转圈，而手指的颤抖令乳白泛黄的酒浆流淌，将他那满是泥泞的脖颈冲出一道道沟壑。
  他是个实诚的孩子，自不会因为喝了敌人的酒浆而表达感激，他狠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骂了句：“奶奶的真难喝。”便将水囊递给了一旁羽林卫中还存活着的同伴，这些同伴当然是指那些留在这里与敌人战斗的。那些被敌人囚禁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家伙，只配喝泥水。
  此番模样，自又是引起了摩撒的阵阵吼声，却因为没有翟渊的命令依旧无可奈何。他用拳头狒狒模样般朝胸口一阵自虐式地擂动，随即鼻孔一张一合地翻身上了马，粗声粗气地“洒家在谷口等着！”撂下了话语，驾马离去。
  翟渊摇了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风轩逸，开口言道：“这寒冷对于天山的子民来说，算不得什么。”
  我知道你们有在凝结的冰池中裸泳的习惯。不过如果真的不觉寒冷，你干嘛要喝下马奶酒？嘴上的谎言依旧抵挡不住身体上的诚实么？
  风轩逸点点头，翘起了大拇指：“你们是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但吾想一个隔风的营帐加上一个散发着热气的火堆，一定会更有利于我们之间的焦炭。”
  翟渊却是面露冷笑，一副看穿了一切的模样：“在这寒冷山谷，天山的子民数量太少，而唐人太多，纵使唐人都是绵羊，却也长有牙口，在狭小之地，依旧可以将雄鹰的棕羽咬下。所以，空旷的原野才属于雄鹰，我们就在这里谈。”
  我可不认为他们是绵羊，风轩逸鄙夷地看向了那群俘虏。他们是地底的蠕虫，柔软的没有任何骨头。
  “七大王，我完成了我的诺言，也给予了你们俘虏本不该享受到的优待。这是天山子民用以待客的马奶酒，而我，身为胜利者，更是与你并膝长谈。那么接下来，你是否该给予你的诚意，告知我方才提出的问题。你们的巫师，在哪里？”
  什么巫师，你说的是满头白发在冰原上狂奔的恶魔猎手？还是浑身都绑缚着动物或者人类骨骼，围绕着火堆跳大绳的赤裸怪人？前者应该还在玩昆特牌，而后者早已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吾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这里只有满身泥泞的战士、留着鼻涕的流民和如你所见的落魄大王，并没有传说中那非人的神魔鬼怪，如果说我们身边真的有什么牵扯到神秘力量的，那便只有这明明是十月，却寒冷地仿佛会随时掉落冰碴子的鬼天气。”风轩逸愤愤不平地抬手点指天空，一副“都是老天跟我作对，我才会失败”的模样。
  翟渊面容变得冷漠，他倏然抬手抓住了风轩逸的衣甲，将其拽起，另一只手则死死地卡住风轩逸已然抽出他腰间尚玛短刀的手臂：“传闻果然都是假的，”他的脸慢慢贴近风轩逸的脸颊，暗红色的双眸满是冰冷，“七大王，你很危险。你无时无刻不再激怒着我，并寻找着破绽，想要将我干掉。”
  “吾只是觉得……那是一把好刀……想要近距离地欣赏下，你懂得……”风轩逸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言道。
  或许还可以试试刀口，看起来像是那种可以一刀捅死人的模样。
  随手将风轩逸手中的短刀夺过，交给了上前来的属下，并放开了风轩逸的战甲：“看来，我必须时刻小心你的近距离欣赏，我的‘客人’。”
  风轩逸整理衣甲，重新盘腿坐在地上，笑着言道：“如果翟将军足够大方，可以将那上马短刀送给吾，就更好了。”
  “并不是毫无可能。”翟渊并未拒绝，而是点头言道，“待这次战争结束，或许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无话不谈的那种。到时候，我会邀请天山的匠人，为你打造专属于你的尚玛短刀，我会令他在那无坚不摧的刀身上刻写你的名姓。”他很是大度地说道，“那么，既然是朋友，可否告知我，你们的巫师，究竟是谁？”
  他将冰冷的目光放在了风轩逸身旁的阿毛身上，孩子登时满脸恐惧，并躲藏在了自己的阿翁身后。风轩逸挪动身子，挡在了吴仲山与阿毛的身前，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调笑，甚是郑重：“吾不喜欢别人威胁吾，尤其是用吾身边人的性命。”
  “我相信这是实话，”翟渊眯起眼睛，点点头，“那么我可以将之前的问题说的再直白些。”他压低了声音，尽显神秘。“我见过两次天罚，神的怒吼与可击碎灵魂的火焰，不要说那跟你们没有关系。唐人不可能两次都出现在骇人的天罚当中。”
  原来如此，指的是火药么。果然对于还处于愚昧当中的吐蕃人来说，火药爆炸便如同天神降下的刑罚一般可怖。
  “原来是这个，你早点说清楚不久欧克了么。”风轩逸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并抬手指了指自己，“看到我没有，你所谓的巫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很意外？好了，把其他人放走吧，并说出你的第三个问题。”
  “看来七大王，毫无谈判的诚意。”翟渊显然不甚相信，他面容冷峻，站起身子，冲属下指了指风轩逸身后的阿毛，“我之前实现了我的承诺，付出了我的代价，而你，现在将付出你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