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念因为早听沉香提起过这两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甫一见那两个侍妾进来，生怕自家小姐隐忍不争的性子会吃亏，便寻了个稍年长的丫鬟嘱她前去凝香苑找沉香来。
  彼时，沉香正与环儿沁竹因着玩笑话而追逐打闹着，听得前来的丫鬟一说，忙素手一挥，整了整衣衫，随了那丫鬟浩气荡荡往玉清苑而去。
  楚云轩一早已领了楚云皓去了福王府见驾。
  听福王妃遣人来说，这已经是父皇第三次来接母妃回宫，奈何此次母妃真是铁了心要冷脸到底，谁劝也无济于事，只好请他兄弟二人前去帮忙做做说客。
  及至兄弟两人将到福王府门前，正赶上楚燕铮携了婼妃的手领着楚元祈欲乘舆而去。
  “手都牵上了，看来母妃已经消气了，咱父皇这不是挺会哄人吗？”楚云皓一双桃花眼微眯，转头瞧着七哥悄声嘟囔了一句。
  楚云轩倒是神情无异，面色如常，却是在楚云皓欲抬腿上前打招呼之时伸手拦住了他，更是将他手臂一拽，闪身躲进王府外侧一条小巷中。
  楚云皓大惑不解，正待说话，楚云轩伸手抵在唇畔做出噤声的手势，楚云皓虽满是困惑，却也是十分配合地抿紧了双唇不再出声，还有模有样地将整个身体贴在墙上躲避外头可能有的视线。
  一直等到楚燕铮的车驾从面前过去，又待了片刻，楚云轩才再次回到长街上，瞧了眼远去的马车，回身看向福王府。
  楚云皓眼睛随着车驾，去揽七哥的肩膀，落了空，回首时，七哥已经迈开步子走向福王府。
  影壁后，福王妃秦芳正在院中一方半人高的乳钉纹青铜方鼎前站着，手中拿了短枝拨弄鼎中香灰，身上未着暖服，只在肩上裹着一方及腰的羊毛细软，寒风袭过，束起纤毛飘摇。
  “三嫂特意唤我们前来究竟何事？”
  楚云皓闻言，先是瞧了眼正色中带着些许不悦的七哥，又满是狐疑盯住侧身而立的三嫂，心中免不得对她生了戒备，安静地站在七哥身旁，等着她的回应。
  福王妃松手，手中短枝跌入香灰中，许是寒天腊月的缘故，就连这一抔香灰也懒怠着不曾飞起半分尘埃。
  轻轻拍拍手掌，福王妃走近前来，眼睛先瞟过楚云皓，将视线落在楚云轩身上，弯身盈盈一拜，道：“七弟日前所言我俱已会意，但乞望你垂怜一个同样想为夫君报仇雪恨的妇人之心。”
  楚云轩面无波澜，并不言语，楚云皓却看得清楚，七哥负在身后的左手瞬间紧握成拳。
  福王妃仍旧屈膝埋首。
  “我也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在你们面前说这些是自不量力，但想尽绵薄之力并非为了保住荣华富贵，我也只是想与元祈简简单单安享余生罢了。”
  楚云皓虽不知七哥与三嫂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瞧着两人的姿态，想必不好与人言，也不出声追问。
  打眼瞥见七哥左拳缓缓松开，会意上前，扶了三嫂站起，发挥出他惯会插科打诨的本事，笑语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怕是三嫂方才被父皇盛怒波及多心想了这些，莫说有我和七哥护着福王府，单只母妃也绝不会让三嫂你和元祈有什么闪失的。”
  福王妃顺势站直了身子，却仍是颔首，楚云皓看得出来这是恭敬而非拘谨。
  “那个位置本王无意，元祈也坐不得。”
  楚云轩俊眸微凛，眼望着那满是香灰的方鼎，幽幽然飘出这一句话来成功将楚云皓怔住，也让福王妃变了脸色，却是不去接他的话，垂眸说道：“有人看到那日宁王到了逸云楼与人会面密谋，只是可惜，尚不知他会见了何人。”
  楚云皓闻言，瞧着福王妃的眼神暗暗变了变。
  在人前他虽一向不谙世事的模样，但有些时候有些事他瞧得很清楚，而寻日里久而一副顽童样子也不过是为了宽七哥的心，不代表他真的无所事事。
  然而眼下，纵是听得出两人的话外之音，他也确实是再瞧不出端倪，只有抿紧双唇站在一边旁观。
  楚云轩将视线落在福王妃身上，眸中隐着些微失望与无奈，薄唇微启，声音凉薄。
  “监视他的人一个潜入了本王府邸，另一个钻进了朔王府，这也是无意的？”
  福王妃交握在腹前的双手微微轻颤，幸而挡在羊毛软披下不易被人察觉。她自稳了心神，抬了头无畏地迎上楚云轩审视的目光。
  “哦？有这回事？这我倒是不知。”
  “三嫂既不知那便罢了，本王府上还有事，先告辞了。”
  福王妃还欲再说些什么，楚云轩却没有再给她出声的机会，话音未落已转了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影壁后。
  楚云皓对福王妃嘻嘻一笑，道了声歉意，忙小跑着跟了出去。
  长街上，兄弟两人并肩走着。
  “七哥，三嫂她今日有些奇怪，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云轩本是心疼弟弟不想过早让他知道这些事，但之前听了伊俊和漠涯的分析，又觉云皓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自己的羽翼护罩之下，身在皇室，若无城府便寸步难行。
  是以，今日之言并不想隐瞒于他。
  “眼看父皇年迈，如今，各府暗地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之风大盛，三嫂寡居多年，又是女流之辈，对朝局利弊不甚了解，我担心她受人蛊惑，一着不慎会连带元祈做了旁人的棋子。”
  楚云皓听罢，心中怅然不已，转眼瞧着七哥冷毅的侧脸，十分担忧。
  “既如此，方才七哥怎么不与她言明。三嫂一向知书达理，断不是那胡搅蛮缠没有理智的？若是咱们知道却不拉她一把，只怕她越陷越深，无法回头。”
  楚云轩稍侧了眼角，瞧了弟弟一眼，放缓了脚步，抬手轻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个七哥自然知道，但今日却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你放心，七哥既能护你，便也能护好三哥留在这世上的念想。”
  顿住脚步，转了身面对楚云皓，他食指轻弯敲了他的脑袋，唇角轻勾。
  “云皓，以后，你我兄弟二人便要并肩作战，你可准备好了？”
  楚云皓明白七哥的言外之意，知他从此刻起已不再将自己视为未长大的孩童，心下万分高兴，郑重地点了头，对着七哥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