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川耐着性子，等谭兴良呻吟了好一阵，才在他的声音完全停止后，开口说道：“为什么当有事情发生时，谭将军想到的只有死，而不是想办法让全家人生？”
  谭兴良听了这话，突然坐直了身体，怒道：“你刚才不是也说，就算逃过谋逆的罪，也逃不过欺君的罪吗？这样的大罪，除了死之外，如何能生？”
  傅承川无视谭兴良的怒火，平静地他问道：“你想过没有？明明你什么都没做，他们说你谋逆你就要被扣上谋逆的罪？你儿子的名和身份，你想给谁用就借给谁，为什么到了某些人面前，就变成了欺君？”
  谭兴良的怒气被无视得泄了气，长叹一声道：“因为他是君，我是臣。”
  傅承川继续问道：“凭什么他一定是君，而你一定是臣？”
  谭兴良被傅承川这话问得有些莫名，有些茫然地看向傅承川，嘴里喃喃地说道：“这还用问为什么吗？他生而为君，而我们只能为臣。”
  傅承川踏前一步再问道：“他凭什么生而为君？是治国之才强？领军之能强？抑或能知人善任？”
  谭兴良被傅承川问得怔然。东风国在先帝时比孝德帝当政更为强盛，孝德帝这个皇位是靠傅东诚等人帮他夺取的；他从未领兵作战；他登上帝位后毒杀了帮他登上帝位的功臣……他以前从来没有认真转考过这些问题。
  可那又如何？孝德帝确实登上了帝位，说他不会领兵作战也好，说他手无缚鸡之力也罢，他的确掌握着骁勇善战的将军和满朝文武百官，甚至是天下苍生的生杀大权。自己这个候卫大将军，此刻不也在害怕，发抖吗？
  傅承川见谭兴良的目光闪烁、脸色变换，便问道：“谭将军难到没有想过，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比交给别人主宰更可靠、更安全？”
  谭兴良一怔，心猛地漏跳了一下，脱口问道：“怎样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傅承川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慢悠悠地说道：“一年前与新兴的中风国一战，东风国损失了迟虎的虎卫军、肖冀勇的骑卫、林剑声的屯卫；十二卫已去其六。只留得裴将军所领的翊卫军，谭将军你领的候卫，皇帝自领的御卫；如今裴将军被调派出了东都，前往南风国支援，留守东都的只有候卫和御卫，各四万。而将军你的大公子谭均之任左御卫将军，可以说，东都八万守军，六万在你谭家手上，将军还不知道如何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傅承川这话意思太明显，谭兴良前面在问时已然有了些猜测，现如今被他这般分析了东都的守军，一时间身体的血液有点上涌，心跳明显加剧了不少，大脑也在不停地转动。竟然忘了回答傅承川的问话。
  傅承川也不扰他，悠悠然立起了身，站于书房的左侧的窗几前。透过镂空的木质窗框上罩着的薄纱，看到远处的院子里，有仆从、丫环、婆子正围着一男一女两个五、六岁大小的小儿在玩耍。
  傅承川回头看到谭兴良紧锁的眉，知道他正在认真的思索自己提出来的建议，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谭将军的长孙都有六、七岁了吧！”
  谭兴良忽听得他提自己的孙儿，很是警觉地问道：“你忽然提这些做啥？”
  傅承川轻笑道：“没什么，不过是适才透过窗棂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儿正在庭院里玩耍，无忧无虑，很是感叹。小儿女如此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会不会在明日就结束。”
  说罢，转身往书房门走去，不去看谭兴良突然间变得煞白的脸。边走边道：“我今日方进城，着实累了，得先去歇息一阵。我原先住的小楼还给我留着的吧？”说到最后却是问谭兴良。
  待他走到书房门前，拉开房门的时候，又转头对谭兴良道：“说起来，璕王也是谭将军府上的女婿呢！只不知在面对大义时，女婿是向着老丈人呢，还是向着自己的父亲呢？他的密报不知总共有几封，从我拦住的这一封看，似乎更忠于自己的父亲。”说完，推开书房门走了出去，再也不管留在书房里烦恼的谭兴良。
  待傅承川走远，谭兴良突然站起身，对着书房门外远处候着的仆从吩咐道：“去将大公子和二公子都请到书房来。
  ……
  傅承川回到他以前住在谭府的那个独立小院，早有凤鸣他们收拾妥当。
  接连二十余天的赶路，大家都很疲惫，傅承川没有多话，稍加洗漱，便倒进床塌睡去。而凤至等人，仍旧分批进行紧戒，轮流休息。
  一夜无梦，傅承川终于恢复了些精神。凤鸣准备好早膳，傅承川慢悠悠地在那吃着。在东都生活将近大半年的时间，在谭家住了半年，除了初初来时，要了谭家两个小厮带路外，其他的几乎没有用谭家的人侍候，凤鸣等已将一切摸熟。
  吃完早膳，下了小楼，出到院子里，就听得凤至说谭均之已经在院外站了有两柱香的时间了。傅承川会心的一笑，往院外走去，果见谭均之立在院外。想来谭均之是依着他以前住在这里的规矩，没敢轻易闯进院中。
  见到傅承川，谭均之极为不自然的拱了拱手，似是行礼，又不是正规的礼。嘴里叫了一声：“三弟，爹请你去书房。”老爹叫儿子去书房，让大哥来‘请’，怎么听着都别扭。
  傅承川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就跟着谭均之往书房走去。
  一路上，傅承川问道：“将军今日不用上朝？”
  谭均之道：“爹偶感风寒，我在家侍疾。”
  傅承川了然地一笑。昨日傍晚见着还生龙活虎的谭兴良，今早就感染了风寒。再看看谭均之一脸的胡茬青桩，看来父子三人定是彻夜长谈，并且已经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