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蝉冠紫绶·相濡以沫
作者:
何以褰裳 更新:2021-05-26 06:53 字数:3279
入夜,月华的清辉透过琉璃瓦洒入洞中,深蓝的天幕也倒映于冰湖之上,荷叶、冰莲吸纳了月色的精气渐渐生动鲜活,幽明不定的蓝光在花蕊叶心间跃动、涨退,仿佛一簇簇蓬勃的蓝色火焰,摇曳生姿、顾盼流连。湖心繁星万点,一整条银河也坠落其中,星辉璀璨、浩瀚缥缈。
鹤乘风和郭蝉紫因长时间的比武切磋耗去了大量精力,暂时偃旗息鼓打坐休整。
借着取暖的由头,郭蝉紫冠冕堂皇地与他挨得极近,几乎就要倚在他身上,她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喟叹:“这里真美啊,如若不是这般冷,真想与师兄在这儿待一辈子。”
鹤乘风正阖着双眸专心调息,闻言只淡淡道:“别说傻话。”
“对了师兄,”郭蝉紫丝毫不恼,“你在寒魄洞的事,师尊知晓么?”
“先时不知,现下应当知了。”
“那他为何不来捉你回去?”
鹤乘风有些好笑,柔声道:“阿紫,你莫不是忘了,擅闯禁地一样要受罚的。”
“是哦!原来师兄也是戴罪之身!”她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师尊告诉我七日后我若还能活着他便掩护我下山,而他向来公私分明。”她好奇地看着鹤乘风,“师兄,你是不是对师尊许诺了什么才为我求得一线生机?”
“不曾。”他摇摇头,“我只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诉他你若能在寒魄洞中诚心悔过七日,证明上苍要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们修道之人更不应草菅人命。加之师尊对你也存有师徒之情,便应允了。”
她一脸狐疑,“只是如此?”
他面沉如水,“只是如此。”
“那便好。”郭蝉紫不再追问,自顾自说道,“我怕我又欠你什么,你知道的,我平生最不愿欠人的。”
鹤乘风点了点头,眸色晦暗不明,“我知道。”
“咕——”地一声长响不合时宜地乍起,在这个空旷的山洞中清晰可闻。这声音正来源于郭蝉紫的肚子。
她下意识地捂住腹部,微红了脸,赧然道:“我本以为我可以像师兄那样达到辟谷的状态,看来我的修为还不到家呢,哈哈……”
鹤乘风先是一愣,而后匆忙将手伸入胸前衣襟中摸索一番,摸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几分懊恼道:“是我糊涂,竟忘了多备些吃食!”
郭蝉紫好奇地揭开油纸包,只见两张喷香鼓膨的白面饼子静静地躺在手心,还遗留着鹤乘风身子的温热。
“你说过想吃王记饼铺的烧饼了,我今日下山买了来。”他眉头紧锁,眼里是深深的自责,“原只打算给你尝个鲜,如何足够七日果腹……”
郭蝉紫湿了眼眶,赶紧伸手去抹,吸了吸鼻子,嗔怪道:“这些很多了好不好?!王记烧饼做得实在,一张比我脸还大了一圈儿,又厚实!师兄是把我当成猪了吗?!”
“不是……”
“我只要这些便足够了。”她从饼子上掰下来一小块儿,油纸包还给鹤乘风,“剩下的还存到师兄那里,留给我慢慢儿吃。”
那一小块儿饼子又被她从中掰成两半,一半递到鹤乘风唇边,笑道:“师兄也尝尝。”
鹤乘风推拒,“不必,我无需进食。”
郭蝉紫按住他,强行塞进他嘴里,仍是笑,“尝尝嘛~”
“……”
她咬了一口自己的饼子,叹道:“真好吃,有师兄的味道。”
“我是什么味道?”
“像松柏的清香啊,还有太阳的味道。”
正常情况下,人不进食仅喝水可以存活七日,而不吃不喝只能存活三五日。他们作为修道之人,虽能坚持得更久些,但过程同样难熬。
寒魄洞中食物匮乏,水源却充足,渴了便敲下一截儿冰棱,用真气炼化了渡入口中,较寻常泉水更为甘甜精纯。
吃完饼子,喝了冰棱水,二人坐下来用相互传输真气之法维持体温,此法虽仍有真气流失,却比单纯燃烧真气大大减少了。
就这么捱到了后半夜,郭蝉紫有些支撑不住了,身子摇摇欲坠,眼皮无力地垂下,虚弱地呢喃着:“师兄,我好困啊……”
鹤乘风焦急道:“阿紫,别睡!再坚持一会儿!”
寒魄洞即将迎来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在这种场合睡去,无疑是致命的。
“我坚持不住了……”她含糊着说完这句话,一头栽倒在鹤乘风怀里,呼吸均匀地进入了梦乡。
鹤乘风叹了口气,将她打横抱起,四下寻找着相对封闭的空间,好让她在熟睡时身子的热量不至于完全散去。
他看到了那口冰棺,就目前而言,那是最理想的温床。
他小心地将她身子送进去放平,而后自己也翻身而入。冰棺不大,刚好足够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他将外衣尽数褪下裹在她身上,阖上棺盖,拔下头顶玉簪压在闭合处留出一丝缝隙,而后紧紧搂住郭蝉紫,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郭蝉紫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局面,自己躺在冰棺中被鹤乘风搂在怀里,而他仅着一件单薄里衣,面色发白,手脚冰凉,气息微弱。
她虽然很享受师兄的怀抱,但是她意识到不对劲,按住鹤乘风的肩膀一阵猛摇,连声呼唤:“师兄!师兄!醒醒!”
鹤乘风爆发出一连串的剧烈咳嗽,徐徐睁开了眼睛。
“都是我不好!害得师兄着了凉……”她声音哽咽,一边忙着抹眼泪一边胡乱将鹤乘风用来裹住她的外衣往他身上盖,甚至开始动手解她自己的衣裳。
鹤乘风止住她的手,摇了摇头,道:“我不碍事,你将衣裳穿好。”
他抽出玉簪插入发髻,翻开棺盖,坐起身,抬头看了看琉璃瓦外的天色,道:“将近午时了。”
他将怀中的油纸包递给郭蝉紫,“吃些东西,我们再练剑。”
郭蝉紫接过油纸包放在一旁,替鹤乘风一件一件地穿上衣裳,道:“师兄也尚是肉体凡胎,还想风寒加重么?师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将自己千刀万剐了也不能解恨啊!”
鹤乘风嘴上责备道:“别胡思乱想。”却也顺从地听任郭蝉紫为自己穿衣系带。
她仍是将掰下来的一小块儿饼子与鹤乘风分着吃了,二人又融了冰棱水饮下。
比剑比到了傍晚,鹤乘风对郭蝉紫道:“今日早些歇息,子时起来再练,从那时到日出前后寒气更为砭人肌骨,睡着对身子大有损伤。”
郭蝉紫面露难色,“可是……我现下不困啊。”
鹤乘风义正辞严:“不困也得睡,在寒魄洞中得将作息调整过来,白日睡觉夜里练功。”
“这……好罢。”
郭蝉紫顺从地躺入冰棺之中,鹤乘风也随之进入。
眼见他又要脱下衣裳给她取暖,她连忙制止,心疼皱眉道:“师兄已经染上风寒了,方才比试时见你一直压抑着咳嗽,冰棱都拿不稳……可不能因护着我再加重病情了。”
鹤乘风执意要脱,“我修为高你一筹,筋骨也更强健些,并无大碍。”
郭蝉紫沉默片刻,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神色坚决道:“师兄若一定要脱,那我也脱了。听闻两人不着寸缕抱在一起反倒暖和些。”她莞尔一笑,“一直想与师兄试试,今日总算有了机会。”
我惊呼出声:“你师父连这都告诉你啊?!”
风无尘瞥我一眼,淡淡道:“师父她老人家性子冷僻,平日里也就我们几个徒弟可以说些话了。”
我尝试着委婉地问出我的问题:“可是……男女赤身裸体相拥而眠……女方不是会怀孕么?她就不怕?”
“呵——”“噗嗤——”风无尘与卿卿同时笑出了声。
卿卿眼波流转,玩味抿唇,道:“看来阿澈家门风甚严,对男女之事一概不知。”她意味深长地瞟了景夜一眼,轻笑,“难怪要私奔呢~”
我诚恳点头,“有点儿。”
风无尘斜睨着她,“难道你就很清楚?”
方才气定神闲的她却突然涨红了脸,眼神飘向他处,小声道:“我自然清楚。”
风无尘脸色一沉,“是谁教你的?”
她看似做贼心虚,却仍固执地顶着嘴:“没人教,我是自己知道的。”
“不说实话?”风无尘眼中寒意更甚,颇有一副即将严刑逼供的架势。
“哎,你们到底在争什么呢?”我赶紧打圆场,“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能给说道说道不?”
风无尘轻哼一声,对卿卿道:“回头再找你算账。”
而后眼风莫测地向景夜那边扫去。
……一个两个都看景夜做什么?
他戏谑道:“怎么?你情郎也没教过你么?”
“夜?”我也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却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小二说他可能被沐雨抓去做面首时他就有过这种神情,甚至比那时更为阴沉。
我猜想这种不悦大概来源于他的洁身自好,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致。
遂转头对风无尘道:“估计他也不晓得,你小声告诉我。”
“他不可能不晓得。”风无尘微微勾唇,“男人在这方面都是无师自通的。”
???那我???
景夜被反复暗示后终于忍无可忍,他目光泠泠,语气淡漠,言辞谦和,却暗藏着不容忤逆的威仪,“烦请阁下续讲尊师之事罢。”
风无尘颔首,好心指点我:“也是,这种事应当由你情郎给你讲。”
卿卿也劝慰道:“阿澈不着急,就算柳公子不说,往后你母亲、夫君也会教给你的。”
……不,我想我应该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