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蝉冠紫绶·寒魄冰心
作者:何以褰裳      更新:2021-05-26 06:53      字数:2269
  寒魄洞上方有一层透明的琉璃瓦,日光从中穿过,照得洞内一片晶亮闪耀。
  头顶的冰棱如散乱的珠帘一般参差垂下,美丽奇异;又如倒悬的利剑一般锋芒逼人,射出冰蓝的寒光。脚下地面以冰铺就,好似行走在水晶之上,坎坷崎岖且光滑异常。
  这里是冰雪的世界,迷人且致命。
  郭蝉紫甫一进入便觉一阵强劲的寒气扑面撞来,破开单薄的衣料冲入身体中放肆侵蚀着五脏六腑,如遭利刃切割般极致疼痛,又仿佛冻到麻木毫无知觉。
  身后沉重的石门轰然闭合,她闭上眼睛,绝望涌上心头,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活到第八天。
  她不怕死,只是有些不甘心。她还没有见着师兄的最后一面,还没有问师兄向师尊承诺了什么,还没有听师兄亲口说喜欢她……只是,想再见见他……
  她双手在胸前结印,施放出体内真气,茫茫白雾浮现,在周身缭绕游走,可促进经脉畅行,使血液不至于迅速冻结。
  但这个法子消耗极大,不多时真气便会燃尽。她往深处走去,打算在油尽灯枯之前寻到一处长眠之所。
  寒魄洞中央是一方清远寥廓的冰湖,苍穹游云身在其中,缥缈虚幻,仿若无物。片片荷叶飘浮于天际,荷叶当中绽开朵朵冰莲,色泽通透淡薄。极美,却了无生气。
  湖心立着座冰台,边缘生出一圈冰棱,如手指般托举着一封冰棺。那冰棺玲珑剔透、清净无尘,冷色的华光在其上静静流转。这里一切都是静止的,仿似连时间也凝住了。
  “真漂亮。”她感叹道,“这棺椁是为我准备的么?”
  她轻抚棺盖,寒凉沾上指尖,触感如冷玉。
  “长眠于此,身子也不会腐烂,这样也不错。”她面上是轻松的笑意,边自言自语边开启棺盖,“只是白费了师兄的承诺了,真对不起师兄啊。”
  她翻身坐进棺椁,笑意柔和,“待到来世再见时,想必师兄已得道成仙,是高高在上的仙君了。”
  她手指扣上棺盖边缘,打算将其永久封闭,“到那时,想必师兄更瞧不上我了。”她叹息一声,却又十分释然,“这样也不错。”
  她已经安然躺下,沉重的棺盖即将坠落,接踵而至的便是属于她的永恒的长眠。
  却听石门那里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道焦急的声音乍起:“阿紫!你在哪儿?!”
  “……师兄?”她腾地从棺椁中一跃而起,方才的视死如归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地大喊:“师兄我在这儿!”边喊边往洞门那边飞奔。
  鹤乘风手持断尘,纶巾鹤氅,迎光而来,除开眉宇间的急色,真如仙君一般沅芷澧兰、霞姿月韵。
  郭蝉紫一面暗喜自己好眼光,一面飞扑进他怀里,鹤乘风也稳稳地接住了她。
  望着鹤乘风熟悉的清俊面容,初逢的喜悦褪去,理智占了上风,比起见不到师兄她更不想让师兄陪她送死啊。
  她急切问道:“师兄你怎么来了?”同时大力把他往外推,“这里不宜久留,你快出去!”
  鹤乘风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阿紫,大门已经闭合了,我不会出去了。”
  她手上动作不停,仍在奋力推他,“那你是如何进来的呢?别想诓我,你有办法进来就一定有办法出去!”
  “阿紫,听我说。”他扳住她的肩头,“我有办法让我们两个都活下来。”
  “……什么?!”
  鹤乘风将带来的鹤氅披在她身上,柔声道:“你真气损耗许多,先坐下来,我给你续些。”
  郭蝉紫顺从地坐下,感受着温热的真气源源不断地从他掌心传输至她体内,体温渐渐回暖。
  望着他平静的面容,她忍不住开口:“师兄,你……不怪我杀了那女人么?”
  鹤乘风叹息一声,“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如今要紧的是让你活下来。”他话锋一转,“不过你须应我一件事,日后切莫再胡乱取人性命。”
  “是她先招惹我的,她骂我贱人,她还说我家人该死,她还跟我抢你……我一时气不过就……”她不甘心地嘟囔着,抬眼撞见他略带责备的眼神,低下头乖巧道,“好罢,听师兄的。”
  他复又叹息,“此事是她做得过了。”顿了顿,“但你做得也不对。”
  她点点头,“师兄教训的是。”忽然笑开,试探着问出那个埋藏在心底已久的问题:“师兄你专程为我闯这寒魄洞,是不是……喜欢我?”
  鹤乘风正在传功的手一抖,险些真气紊乱,自行调息片刻后,淡淡答道:“我只是不想再葬送一条人命。”
  “哈哈我不信!”郭蝉紫笑着推他一把,“若只是如此你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快说你喜欢我!”
  明明只是虚张声势地一推,却推得他一个趔趄,她连忙伸手替他稳住身形,焦急道:“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真气传得太多了?快别传了!”
  “阿紫,别闹了。”他无奈皱眉,脸色有些苍白,“你我皆是修道之人,不应耽于情爱之中。”
  “都怪我……”她急得快要落泪,“师兄你别动,我再给你传些回去!”
  “不必。”鹤乘风按住她的手,站起身,“起来罢,真气省着些,现下我们要做些旁的事抵御严寒。”
  他抬头四下察看一会儿,断尘一扬,削下两根较为结实的冰棱来。递了一根给郭蝉紫,道:“权将这冰棱作剑,你与我比试比试。”
  “啊?”郭蝉紫有些摸不着头脑,“现下?”
  “嗯。”鹤乘风颔首,“这洞内寒气凛冽,你我必须时时保持体温,练武是最好的法子。”
  “懂了。”她将冰棱在手中挽了个花儿,笑道,“还是师兄先请。”
  鹤乘风清楚她的脾气,也不过多推让,点点头,提了冰棱攻来。
  寒芒劈面射来,郭蝉紫抬手挡下,冰棱相击,“叮”地一声如珠玉环佩碰撞般清脆好听。
  一个虚晃,她绕过鹤乘风的锋芒向他胸膛刺去。
  鹤乘风提步后移,避开她的尖端,再轻轻跃起,半空中一旋身,落在她背后,冰棱向她的脖颈靠近。
  郭蝉紫早有防备,迅速矮下身子闪到一旁,转头迎面攻去。
  就这么你来我往、一攻一防,招式敏捷但并无杀意,二者都将力道和位置把握得恰如其分。
  寒魄洞内,连天冰雪之中,两道青白的身影衣袂翻旋、翩若惊鸿,时聚时散、时飞时立。聚如青莲并蒂绽,散如二星逐月去;飞如黄鹄展翅高,立如白鹤亭亭静。恰是一幅绝美的仙人舞剑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