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死了。
  死状极其惨烈，被人发现的时候浑身赤裸，整张皮被剥去了，血肉模糊地曝晒在外，脸部更是被利刃削得干净，两只眼珠也不翼而飞，只剩个齿关大开惊恐万状的骷髅头。
  可见凶手刀法娴熟又富有耐心，血肉上没有残留半点皮屑，骷髅上也没有沾着一星肉末。施虐时尚能冷静镇定如斯，不像是人为，倒像是从地狱归来的厉鬼所为。
  尸体周身没有致命伤，只有轻微绳索造成的勒痕，应当是在剥皮割肉的过程中活活疼死的。
  好在清风山山势高峻，即便身处盛夏亦少有蚊蝇，气味也不易扩散。纵然如此，也丝毫不妨碍那几个可怜的目击者齐齐地将他们的早饭中饭隔夜饭慷慨激昂地呕出来。
  清风山有一处如明镜一般的石台，唤作“净虚台”，供弟子清晨悟道修行之用，每日午后会有专人前去打扫，阿媛的尸身便是在那里找到的。可见凶手根本不屑掩盖阿媛已死的事实。
  此事在清风门引起轩然大波，杀生对他们这些不知肉味的修道之人来说已是十恶不赦的重罪，更不必说是以如此残忍暴虐的手法将人凌迟至死。何况死者还不是寻常弟子，而是前长平侯、今梁王的女儿，大梁的公主。
  郭蝉紫被告发了。
  有人声称那日中午用膳时没见着她，她却在午后浑身鲜血地从净虚台那边回来，一边走一边笑，很是开心的模样儿。这十分反常，因为她许久没笑过了。
  郭蝉紫对此供认不讳。
  她既不担心被人发现尸首，自然也不顾忌查到她头上。她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儿时似乎是听宫中的老人说起过我曾有这么一位姑姑，长了君父许多岁，二十好几了还不愿出嫁，王侯勋贵子弟一个也瞧不上，非得要跑到山上去勾搭道长，结果倒好，道长没勾搭上还被道长的相好儿给杀了。
  听到这里我反倒镇定下来，祖父杀了她的父母，她又杀了祖父的女儿，两清了。那么我应当不会有性命之虞了罢?
  景夜试探着问：“还要喝点酒么？”
  我险些脱口说出“不必”，转念一想有人斟酒何乐不为？遂点头道：“喝！”
  他将酒杯递过来，“少喝些。”
  “好！”
  梁王闻讯后大怒，要求清风门掌门将郭蝉紫交给他处置，他要让她尝到比爱女痛苦百倍的滋味儿。
  鹤乘风与掌门在书房密谈许久，最终掌门告诉梁王：“郭蝉紫乃本门弟子，当以本门门规处置，将其置于后山禁地寒魄洞中幽闭七日七夜。寒魄洞中冰天雪地、严寒异常，人在其中每时每刻经受刺骨之寒且无水米进食，比世间任何刑法都煎熬百倍。不出三日，便会僵硬如石，冻作冰雕。”
  寒魄洞……
  原先我在清风门胡作非为，也曾闯过禁地，隔着厚比城墙的洞门都能感受到洞内逼人的寒气。
  鹤乘风曾微笑着问我：“世子如此活泼跳脱，可是想进寒魄洞冷静冷静？”
  ……不是冷静而是冷冻罢。
  我沉默一瞬，继而嬉笑道：“掌门我知道你不会的，否则我君父那里你没法儿交代。”
  鹤乘风叹息一声，“世子若没有这般聪慧，倒好管教些。”
  我笑得肆无忌惮：“哈哈哈……谢谢夸奖！”
  “……”
  梁王思虑良久后应允，但提出条件：他要亲眼目睹郭蝉紫进入寒魄洞并派人在洞口驻守，七日后亲自察看她的尸首。
  掌门应允。
  掌门对郭蝉紫道：“你触犯门规，难辞其咎，须在寒魄洞中待上七个日夜。若是死了自不必说，若是侥幸不死，我便另备一具冰尸呈给梁王，你便下山自谋生路去罢。”
  郭蝉紫神色淡然，道：“多谢师尊。”
  掌门道：“不必谢我，这是乘风的意思。”
  她面上陡然焕发出光彩，语气扬起急切：“师兄说什么了？他是不是跟您承诺了什么？”
  “我答应替他保守秘密，所以无可奉告。”
  “我能见见师兄么？就一会儿！”
  “不行。”掌门催促她，“该去寒魄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