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意调息片刻，一声不吭地在外绕了一圈。夜已深，乘风镇上的居民们恨不得把自己的呼吸都屏住，生怕一点声响就引来外面正在屠戮的恶魔。云阁弟子们或是奔跑或是惨叫的声音也停息了，天地安静得好像只剩下一个人。
  她一无所获地回了小院落。
  君蘅已经缓过劲，惊疑不定地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闻意沉默地摇头。
  君蘅脸色铁青，显然没想到会遇上这样诡异的情形。犄角显然不在附近，否则它为何只是施展了封天之瞳，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可若不是犄角，那又是什么东西在作怪？他思考了一会，毫无头绪。
  “你打算怎么办？”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闻意抿了抿唇：“不管怎样，我得先回去了。”
  “回去？”君蘅诧异地道，“那……你怎么解释你的行踪？”
  “没法解释。”闻意解下了面纱，又把夜行衣的外衣脱去，只剩下雪白色的中衣，“那就不要解释了。”
  她想了想，看向君蘅：“你可要在阿洛面前露面？”
  君蘅下意识摇头。
  “那好。”闻意面色沉静，“我会把刚刚发生的怪事弄清楚。至于碰头，便按你说的办法。”
  “……好。”君蘅没来得及提出自己的疑惑。因为闻意已经利落地转身离去了。
  君蘅看着她离开的墙头发了一会呆，摇了摇头，将这一件怪事从脑海中撇开。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伴雷石的事情已经是悬在头顶的利刃，他必须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
  闻意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客栈，在周围随便选了一个看上去比较隐蔽的屋舍，躲了进去。她在原地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然后深吸一口气，同时运转起悟真篇和控制符来。很快，曾经困扰过她的那种烦闷感又出现了，然而这次她没停下动作，仍然任由两股能量互相冲击。
  她没能坚持多久。很快她感到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果然回到了客栈自己的房间里。
  身上还穿着昨日的中衣，原本雪白的中衣如今不仅皱巴巴的，不少地方还沾染了灰尘，看上去脏兮兮的。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闻意寻声望去，看见阿洛面色沉冷地走了进来。
  她刚要露出笑脸，却见阿洛狠狠地踢开了横在他面前的板凳。那板凳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闻意被吓了一跳，惊愕地看向他。
  “你昨夜干什么去了！”阿洛站在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昨夜？”闻意脸上浮现一丝惊讶，“昨夜我不是一直……啊！”她突然捂住了头，露出了十分痛苦的神色。
  阿洛眉头一皱，但很快收敛住了这丝涟漪，继续面无表情地看她。
  闻意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双眼紧闭，喘息了好一会，才猛地抓住阿洛的衣角，慌张道：“阿、阿洛，你有没有看到一双眼睛？”
  “眼睛？”阿洛看她这番动作不似作伪，虽然仍是想要保持冷漠，却终究忍不住上前了一步。“什么眼睛？”
  “一双竖瞳！”闻意惊恐地道，“那双眼睛就嵌在天幕上，把整个天空都占满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我没胡说！”闻意声音中止不住地发颤：“我昨天晚上听到外边有影鼠的声音，正想出门看看，结果、结果就看见那么一双眼睛！”
  “然后呢？”阿洛死死盯住她的眼睛。
  “然后……然后我连忙关上门，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发现自己处在一个虚幻的空间里，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我很害怕，就一直跑一直跑，后来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就昏过去了……阿洛，你相信我……”
  她垂下眼帘，似乎不敢看他，手却紧紧地捏着他的衣角不肯放。
  这个动作莫名牵起了阿洛心中一丝柔情。当初她被狰重伤之后，醒来也是这样一幅怯生生的样子，害怕周围的一切，却唯独不害怕他……
  阿洛叹口气。闻意是今天早晨阿力在边上一个偏僻的小院里被发现的。他检查过她的伤势，她确实是灵魂之力受损。可是眼见闻意又变得如之前那样胆怯，显然是受了惊吓，他一时竟无法硬下心肠盘问了。
  他坐到闻意身边，轻轻揽住她，安慰道：“别怕，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你这样突然不见，让我好生担心。”
  “对……不起。”闻意抽泣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双眼睛……啊！”
  她猛地发出了一声惊叫。因为她的天空，突然又被这样一双竖瞳给占据了！
  闻意浑身僵硬。这一次不仅是天空，她的床榻不见了，房间也不见了，一切都成了灰蒙蒙的雾，幽幽缭绕在她身侧。
  这不正是她编出来的那个困境吗！
  闻意瞳孔猛地放大，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连同灵力一起凝滞了。浑身湿漉漉，冷冰冰，只有腰间还留有一丝温度。
  闻意若有所觉，连忙使劲扭头去看。她身边的阿洛竟也是浑身僵硬，死死地仰头盯着天空。
  他也被这竖瞳给盯住了！
  闻意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正抗着那股灵魂被压迫的疼痛，思考该如何摆脱这一困境时，就见阿洛脸色铁青，他的眼中迸发出一道璀璨的流光，这流光犹如利剑一般狠狠刺向天上的竖瞳！
  那竖瞳似乎也没想到竟会遇到如此蛮横的抵抗，竟一下子被这道流光给击溃了。闻意耳畔似乎听到一阵似有若无的尖叫，随即一切归于正常。
  那道流光在阿洛眼底轻轻一闪，随即消失不见。阿洛脸色十分难看：“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闻意下意识地摇摇头。她知道这是封天之瞳，但她决不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不，不对。若这真是犄角的封天之瞳，阿洛怎么会对此一概不知？
  阿洛顾不得其他，扔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匆匆出了门。闻意猜测，他应该是去找那鬼瞳去了。
  闻意轻吁了一口气。这鬼瞳倒是来得正是时候，不仅一下子洗清了阿洛对她的怀疑不说，还把这档子怪事顺理成章地推到阿洛头上了。以阿洛的性格，这下子不查个水落石出，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从踏入乘风镇就开始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了下来。闻意换了一件中衣，一边盘算着顾江南的行踪，一边老老实实地修炼起控制符来。封天之瞳也好，鬼瞳也罢，明显针对的是灵魂，而阿洛修炼控制符有成，眼睛那道流光，恐怕正是他那强横的灵魂之力！
  想到那样蛮横的灵魂之力，简直可以刺破这世间所有的幻阵，闻意忍不住眼热起来。
  阿洛阴沉着脸走到一楼大堂中央。有个圣行教士看了看他的脸色，有点犹疑不前。
  阿洛瞥他一眼，不耐烦地道：“什么事？”
  那教士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副旗大人，那个……犄角回来了，不过……没追到人……”
  阿洛随意摆了摆手，那来历不明的人修为甚是高深，他本来也做好了追不到人的准备。与之相比，更重要的是眼下这鬼瞳。他朝那教士招招手：“不必管它。你过来，我有件事要你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