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秋从石头海洋回来后，很快就入睡了。睡前和自己说一声晚安。
  次日一早，在大巴车的催促下，禾秋摸着黑从包子店打包了几个包子馒头，便上了车。她要去爬仙礽月。
  仙礽月是一座像玉女一样的雪峰，远远地可以看到她露出的尖角，让人想更亲近地瞻仰一番。
  今天就把自己交给那5千多米的雪峰吧！
  禾秋想着。
  大巴蜿蜒盘旋，绕过一座又一座山，耳边传来一阵有一阵惊呼声，仙礽月里他们越来越近。
  然而，还是要经过半山腰的公路，大半个小时后后才能到达。人们渐渐消去了热情，开始打起了瞌睡。
  环顾一周，和自己来高原小镇的路上看到的游客是同一种类型的，那些熟悉的背包的样子，汗巾，防晒帽，墨镜。几乎人人都全副武装，几乎人人都害怕被这里的大自然伤害到了身体，可是他们的心，也武装了吗？
  禾秋觉得自己的心被武装了，没有人能够轻易地打开，一看里面的究竟。她从里到外，开始回到了自己的倔强。
  乒乒乓乓的氧气罐子互碰的声音随着车的摇摆程度而响着，转过了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等司机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最后一站到了的时候，禾秋松开了座椅的安全带，双脚放下，准备走。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走过。
  小南哥哥？
  她嘴里不自觉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那个身影没有转头，走向了车门。
  许小南，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呢？
  啊，别傻了，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早就被他爸妈逮着回学校补课了吧。听西格说，他放纵了不久，每天虚无度日，随后就选择回去经营原来的老路了。对啊，不然怎么是精英队呢。
  禾秋围上了围巾，背上背包，一脚踏出了车门。眼前是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在指方向，游客拿出登山杖开始往上面走，还有喝着热水、吸着氧气罐的三三两两。
  禾秋开始往山上走去，她发现自己对5千多米的海拔还是有些招架不住，走一步要停下来呼吸好几次，才能继续往下走。眼下，她连个搭档都没有。
  或许，是她自己不想要搭档吧，她宁愿一个人走下去，看自己能走多久。大概这也是从婕西那里迁移来的吉普赛人的血液？狂躁不安的内心，没有安宁，对未知世界的渴望，年轻的生命具备的一切，对吗？
  走了一个多小时，禾秋才走到第一个卫生补给站，在那里她看到了一座寺庙，和一片辽阔的草甸，草甸上有飞翔的鸟儿，据说是某种鹰；还有乌黑的黑点，说是牦牛。
  从这里到下一个补给点，需要坐小型观光车。
  禾秋上了一辆观光车，一看是双人座，不得已，坐在了一个白花花胡子的老人旁边。
  老人一看，十分眼熟。
  胡子丛中的嘴巴颤动着，发出了声响。“你还记得吗？”
  越过胡子丛，往上看，禾秋看到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自己曾经看见过生龙活虎、欢声笑语，还看见过绝望无奈、劫后余生。
  禾秋心里咯噔了一下，“梦教授！”
  她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老人点了点头。
  “你也一个人？”
  老人又点了点头。
  “难道梦里的那些都是真的？这明明是我梦境中出现的那位教授。”
  禾秋在恍惚间，无法让自己感知到目前是一个现实存在的世界。
  小车在继续往前开，驶向冰封千年的大山。
  车内的人们纷纷在拍照录像或者做直播，各种语言交织着，给这片净土带来了几分热闹。
  只见老人一动不动，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直到他看见了草原中那个小小的湖中，出现了仙礽月的倒影。
  真是神奇，距离仙礽月还有几公里，在这儿，这个角度，就可以看到她的倒影。
  禾秋跟着老人走了出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木头栈道，走向草甸中央。
  老人一路不说话，禾秋自己也是，因为氧气的短缺，两人嘴唇都稍稍发紫。
  终于，走了将近半小时，他们到达了这个小湖，它也不过是一张普通的饭桌那么大小，直径大概一米五的样子。
  老人坐了下来，抬头看到仙礽月的全身，低头看到她在此处的雪峰倒影。
  他突然激动地说，“我终于找到她了，太阳湖里的仙礽月。”
  老人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子，对她叹了一口气，“你如此年轻，就看到了太阳湖里的仙礽月，真让人羡慕。”
  之后，他开始哈哈大笑，丝毫不担心氧气供应不足的原因。
  禾秋真的感觉自己的梦境中看见过他，还和他一起经历过生死，只是她不敢和盘托出，毕竟她害怕自己被他人认为是个疯子。
  老人盘着腿，闭上眼，在阳光下沐浴。他是那个不带围巾、汗巾、帽子的老人，任凭阳光和紫外线摄入他皮肤的褶皱里。
  禾秋一阵肚子饿，拿出了自己准备的两盒速热饭，一份青椒青豆，一份泡椒牛肉。
  她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盒，可是动作十分尴尬。
  她嘴里说着，“在这么原始的大山里，水边，太阳湖里的仙礽月旁边，我竟然穿着文明人的衣服，做着文明人的事情，还把这文明的速热饭带来了它的面前。”
  说到一半，她没说下去了，这是把文明带来了这里，向这里的原始炫耀吗？看，不用生火，也能不饿肚子。
  老人开了口，“我们的精致，在看似粗糙的原始大自然中，才算是真正的粗糙吧。”
  禾秋的心被抓起来了一样，揪着，又被释放，然后在深渊掉落。
  “我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就像是这里的一切——草甸、岩石、雪峰、水、牦牛、岩鹿，都不为什么，只是一种存在。”
  “不为什么，那为什么人们总是要历经千辛万苦来这里？”
  “一半是逃离，一半是追寻。”
  “那你是什么？爷爷？”
  “逃离和追寻。逃离从出生到现在，一辈子设计好的精致；追寻死后，要魂归的粗糙之地。”
  直到又一次肚子咕咕叫，她从失神中端起两个饭盒。
  “hi，你挑一份吧。青椒青豆，泡椒牛肉。”
  “青椒青豆。”
  “给！”
  “谢谢！”
  老人从手中放下一个精致的怀表，那个怀表好似在哪里见过，只是，指针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