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心仪
作者:言觅      更新:2021-05-26 05:42      字数:4094
  后边认真打理替拖曳而出有数米的长摆褶皱的婉儿听到,轻轻笑了一声,又狠狠地夸了汀儿几句。
  夸的倒也的确是真心实意,一来雪域民风淳朴,一般不大爱说些谎话来阿谀奉承;二来汀儿平日里总是不施粉黛,尽管她不施粉黛,众人便觉得她美,尽管她今日只是淡淡的染了层胭脂,众人便觉得她没得无与伦比……
  汀儿仿佛从长长的思绪中被拉扯了出来,终于有了反应,她抬头,淡淡望了眼镜中的女子,眉如远山,明眸皓齿,的确是美得,但她却并未有太大的反应,扯了扯嘴角轻轻笑着,算做应了,怎么看都有些敷衍。
  就算如丽娘这般大智若愚之迟钝的,也察觉到了狼王殿下今日的新娘子情绪似乎并不是太高涨。
  想必是新娘子才出嫁,心里大抵是有些对做少女时的不舍,或是为人妇的不习惯,心里有些纠结郁闷也是常态。于是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再多言。
  门口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丽娘回头去看,便望见头灰白的小狼莽莽撞撞的越过高大的门槛跑了进来,方才落地便升起一阵白眼,那小狼刹那间便变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她耳畔夹了一朵红花,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王上来了。”她咧嘴笑着,满面喜庆。
  汀儿头更低了几分,一双手在宽大的拢袖中,将那块鲜红的喜帕绞得更紧,指间都被勒出道道红印。
  “咋咋呼呼的,何时才能正经些!”婉儿蹙眉意思着训斥了她几句。那少女大大咧咧的笑着,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径直走到了镜前端坐着的汀儿身旁。
  “汀儿姐姐真好看。”她亦学着丽娘,蹲了下来,托着腮帮子痴痴地望着汀儿,十分沉醉的模样。
  汀儿望着她那样故意讨她开心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方才紧绷着的弦蓦然放松了片刻,她低低的叹了一声,摇着脑袋,仿佛有些无奈的绽放出一个笑来,伸出手在那少女发顶揉了揉。
  尧昇方一进门,便看见她恬淡温柔的侧颜,黛眉轻扬,朱唇点漆,唇畔的梨涡深邃,鸦青的发间是精致繁琐的凤冠,延伸出来的一截如同栩栩如生的纤长凤尾。
  有轻摇慢晃的璎珞坠子落在她耳畔,折射着点点清润的光,将她的面容衬托的更加洁白莹润。
  尧昇突然便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轻咳了一声,便立在门边不再往前,跟在他身后的枯月始终低着头走路,未想他会停下来,便猝不及防的撞在了他高大坚实的脊背上。
  “咦?”枯月揉着脑门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尧昇一眼,便顺着他的目光朝阳光洒落,十分明亮的屋内看过去,一眼便望到了也朝这边看过来的汀儿身上。
  那纤细匀称的身影背对着日光坐在镜前,背后是拖曳至地的长长裙摆,上面是王上亲自挑的凤戏牡丹的图案,送到织女殿中赶制,七天方才拿回来,古朴大气,沉稳大方,又隐约有些俏皮纯真,是天界独一无二的款式。
  穿在汀儿身上竟然格外的合她的气质,不多不少,刚刚好。
  枯月觉得这衣裳挑的,端得是王上数千年来眼光最好的一次。
  “凤冠霞帔,姑娘穿这身衣裳真是顶顶的好看!”枯月忍不住赞叹道,他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又连连咋舌夸了一遍:“实在是太好看了。”
  婉儿低着头,唇畔的笑意渐渐延伸开来。
  尧昇冷哼一声,亦勾了唇角往他脑门上便又是一个暴栗,“让你平日里多读些书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夸人的时候能多想些词儿出来。”
  婉儿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枯月挠了挠脑袋,粗犷的面容上难得有了一丝羞涩。
  汀儿方才昙花一现的笑容不知为何,却在尧昇出现的一刹那收敛了起来,她垂着脑袋,面色有稍微的苍白。
  余光里有尧昇立在明媚阳光中的颀长身影。
  “汀儿……”他还是走了过来,“你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他宽厚温暖的手掌便搭在她肩上。
  丽娘早已经察觉她今日似乎是有哪里不对,便跟着傻傻地应和着:“姑娘今日似乎是有些低落。”
  “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挺好的。”汀儿勉强扯出个笑来,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让他的手落了下来,她自然地顺手又揉了揉丽娘柔软的头顶,丽娘懵懵懂懂的抬起头来看她。
  她的目光始终有些闪躲,甚至没有稳稳地落在他身上过,即使一眼,也立马移转开来。
  尧昇眼中有一闪即逝的失落,却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他稍一颔首,“你们都先出去罢,我有些话要和汀儿说。”
  汀儿脊背一僵,却还是淡淡一笑。
  屋中服侍的人便如流水般低着头退了出去,枯月最后一个,还贴心的替他们拉上了门。
  “王上有何话要说还不能留到洞房,吉时将到,可他还连衣裳还没换呢。”枯月声音低低地,却还是有支离破碎的声音飘了进来。
  之后是婉儿也压低了声音的温柔劝慰,“你不用担心,王上换衣裳历来利落,用不来多时,他也是想汀儿姑娘罢了。”言罢,还低低地笑了一声,仿佛洞穿了一切。
  汀儿将手中的帕子捏的更紧了。
  “你有何事要说?”她用了力气,才拿捏出个不那么生硬的笑来,她历来不会说谎,从在涪陵山脚时便是,勿论谁做了什么错事却隐瞒了下来,姑姑历来不去拷问,却先来问她。
  尽管她努力的想仗义,什么都不愿意说,可姑姑还是能从她表情或者动作的细微末节中判断出,每每令她有些挫败,今日亦是如此。
  “你是否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尧昇往前一步,离他更近,漆黑点墨的眸子牢牢盯住她,难得的露出了狼那般的狡黠和锐利。
  汀儿摇了摇头。
  “嗯?”他从喉咙里轻轻吐出一个音节,顺势压低了身子去看她的眼睛,想从那有些窘迫不安的琥珀色眼睛中寻到点什么蛛丝马迹。
  他身形高大颀长,表面上看着清润实则内地里精壮,骤然压过来半个身子,汀儿只觉得压迫,心跳的更加快了,耳朵与脸颊上也不自觉的蔓延上了红晕。
  “你要我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她勉强站直了身子,将脊背挺得笔直,扬着音调问他,稍微颔首,露出个轮廓精致漂亮的下颌。
  尧昇淡淡笑着,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目光始终落在她眼睛里,没有随着她的动作偏离半分。
  汀儿便又在那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方才酝酿出一些的气势刹那间干瘪了下去。
  “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而不是我自己去猜,或者去找……”尧昇微睐了眼睛,一把把她揽在怀里,还细心的避开了她脸颊前落下来的层层叠叠的璎珞和她发间的珠钗。
  汀儿绞着帕子。下意识便流露出些小女儿的娇憨来,咬着下唇,却始终不说话,还将目光也移开了去。
  良久,似乎窗外落进来那洋洋洒洒的阳光都黯淡了下来的时候,尧昇终于放开了她。
  汀儿汪了水的眼睛望着他,没有方才的遮掩与躲避,亦没有不安与惆怅,她只是静静的望着他,她唇角的胭脂果然花了,连唇畔都沾染了些许。
  尧昇抬手,细心认真的将她唇畔延伸出来的胭脂抹去,如何看都是一副温存的模样。
  “你做了什么,或者是即将做什么,我都不想问,也不想去追查,”他声音轻轻地,俯身环抱住她纤细的身子,像是很累一般的将脑袋倚靠在汀儿肩上,“我相信你,但我希望,你不要骗我。”
  然后他便又直起身来,认认真真的将汀儿面庞望了一遍,似乎连一根发丝都不放过,要将她刻入骨髓那般。
  汀儿亦望着他,依旧是熟悉的清俊面孔,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睛,略显疲惫,她鼻翼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最后指间掐进手心,还是忍了下来。
  雪域街巷张灯结彩,洁白的雪原中染上了温暖明亮的灯火和朱红的灯笼、挂在房檐屋角的彩带。街上是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
  这是雪域的传统,雪域清冷寂静,稍缝这样的喜事,历来举国欢庆,上一次这么热闹,大抵在十数千年以前了,那时是小王子的诞生,天降异像,王上欢喜。
  未来王后的驾撵是一头雪白的巨狼,庞大的身躯几乎将街道占领的满满当当,那雪白巨狼是银狼一族中稀有的神兽,如今却成了新娘子的“八抬大轿”。
  雪狼仗着高大的身姿傲视众人,他雪白的毛发在雪域独有的夹杂着细碎雪花的风中飘动,颔首迈步,气势凌冽,十足的威风。
  可吸引了众人目光的,还是银狼脊背上端坐的纤长身影,一袭凤戏牡丹的袍子拖曳在狼脊,华丽端庄的翩跹红衣,在风中烈烈扬起,鸦青的发丝亦随风飘扬在空中。
  新娘那鲜艳赤红的盖头亦随着烈烈的风被拂动,隐约露出她柔和洁白的下颌,和染了胭脂的饱满朱唇。
  光是这样蜻蜓点水的望一眼,便知道的确是实在的美人,只不过从未听过天界有这号人物,结云仙子大抵是了解些,但从来不肯多言,时时是一副哀怨的模样。
  一阵夹杂着碎雪的飒爽寒风吹拂而过,将雪狼脊背上身影纤细匀称的新娘子那朱红的盖头又掀起了几分,除了轮廓柔和的下颌,还有弧度清冷的饱满朱唇。
  尧昇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望着缓步迈过来的白狼脊背上的汀儿,目光有几分晦暗,面上却还是挂了清淡温润的笑。
  这是狼族历来的习俗,大婚之时,先于这祭天台上祭这漫天的雪与长年累月的风,才使狼族之子民养成了坚韧不拔,淳朴大方的习性。
  二祭这荒凉却蕴含深厚能量的雪原,养育了生生不息的狼族子民,丰衣足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正是如此脚踏实地的传承,雪翼银狼才能从上古血缘微弱式微的一脉,到如今繁盛富强,为四海八荒所重视。
  六界来贺之人皆落座于一旁的高台之上,就连天界中闲云野鹤一般,历来不管什么闲事,在梵音天养花种草,今日却难得的捡了个热闹来看,意外却有意料之中的那样,同冥界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君一同来了。
  来参加婚典的人便十足的饱了眼福,回去还带了满兜天界之逸闻趣事,说不准还因此衍生许多八卦的折子以传阅。
  渐渐那寒风却越来越凌冽,裹挟着点点雪粒,却愈发大了起来,逐渐的将人的视野都遮去了许多。
  枯月老老实实的立在银卫中间,却发现那向着祭天高台缓缓行过来的白狼越来越模糊,就连身边的人,都愈发的模糊起来,他深深的蹙起了眉,朝着高台上那个长身玉立的华服男人看去。
  那人依旧静静立着,身影颀长挺拔,远远地望着朝他而来的,他心爱的女人,嘴角似乎是含着温润柔和的笑,那眼神却寂静又凄凉。
  这雪似乎是有些异常,就连他也有所察觉,王上便更不可能一无所知。他想出言询问,却又蓦地想起几个婚典开始前尧昇难得语重心长的交代。
  “届时不管发生什么,都莫要轻举妄动。”
  他还记得那人看着雪域洁白且一望无际的天空,眼里也倒映着飒飒下落的洁白雪粒,一袭喜庆的大红华服,头上还带着新郎官的纶巾,那眼神却是说不出的空旷寂寥。
  “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声音轻而空,一字一句的补充。
  枯月那时还很是疑惑,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怎么偏偏那神情要失落的仿佛同丧偶那般,他在家的老母亲还盼望着他何时能带个媳妇儿回去。
  若是他大婚,今日定然是欢喜的不行。
  可王上,似乎并不同众人想的那般开心;可汀儿姑娘,明明是他心仪的女人,这数千年来,再找不出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