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办公室，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转椅上。他明明穿得像国会议员那样正式，此刻却和小孩子一样的不停转动着座椅，椅子越来越快，他笑得乐呵呵，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他身边有不少看上去衣冠楚楚的人士，不过这些人似乎都不太敢打断他的雅兴，任由他在这个严肃的场合肆意玩乐。
  他的桌对面是一脸讨好的笑容的警局局长。现在这个场景看上去完全就像审讯一样，只不过被审讯的人是局长罢了。
  “王先生，还是先谈事情吧。”身边一位面容和善的妇人说。
  那转椅上的男人可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他把双脚直接放到了桌面上，撑了个幅度夸张的懒腰。
  “局长先生，那位上次和我们合作的宋部长，你了解多少啊？”男子用小指钻着耳朵，“他现在对我们的态度一直都很友善，我们很开心，所以想多多了解一下这位有手段的大人。”
  局长心虚地笑着，心说你们这不就是打算防备他吗。
  “最近他倒是没有什么大动作，他这个人能力很强，不过以前的时候和钱世海结过梁子，吃过对方的亏。”局长谨慎地说着每一个字，现在的情况下，他两面都不能得罪，“他平时还喜欢在一些小报纸上写写文章，上次挖钱世海污点那篇文章和匿名举报信都是他写的。他的笔名好像叫……荀彧。”
  “挺有意思的笔名……”男子突然坐直了起来，直视着局长的双眼，局长感觉自己像是被对方看透了一般，刀子一样的目光悬在了他身上。
  “那么你知道他的女儿最近过得怎么样吗？”
  局长浑身一颤，他突然意识到，对方早在之前就私下调查过宋部长了。刚才对自己的那些问话说是调查，实际上是对自己的试探。
  空气中都是致命的气息，局长拼命回想着自己刚才说出来的那些话有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他后背有点发虚，只要说错一个点，他估计就要和上次那位倒霉的检察官有一个差不多的结局了。
  “哎呀，没想到王先生你还亲自下去调查过啊，连宋部长的家庭情况都这么了解了。”局长的笑容有些难看，“他的那宝贝女儿就在这座城市里上学呢，最近也没观察到什么可疑的动作，没有听说有出国留学的打算，就连转学手续都没有办过。”
  “这倒也是，我们之前去过一趟教育局，他的女儿还在老老实实地上学呢，并且好像数学成绩有点差都打算请家教了。”王先生笑着说。
  局长尴尬地附和着，心想你这还问我干什么，你都比我还清楚了，都快把对方祖坟买在哪儿都查清了吧？
  “那么王先生这次找我，是还有其他的事吗？”局长感叹着幸好自己之前的回答都没有撒谎，不然这番下来对方就绝对知道自己有鬼了。
  他在官场上练就的一身回答技巧就是，不要对别人说谎话，但是也不能对别人完全真话相吐。要学会说空话，多说那些毫无意义但是又显得你认真诚恳的话。
  这种技巧练得越好，在这变化莫测的人间地狱里就容易活得越久。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最近在搞点小生意，想在古街修一个商业区，没想到遇到了点小麻烦。”王先生又回到了之前那种懒散的状态，可是局长还是看不出这人究竟还在怀疑自己吗。
  “我们遇到了一个很棘手的钉子户，劝不走，拿钱糊弄也不走。所以……”他朝局长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强拆么？不过这样不太好吧，那人把事情闹大了宣扬出去影响会不太好。”局长猜测对方很有可能是想利用自己来强行拆迁，这种会有负面影响的脏活尽量能避就避。
  “不对，局长你这就误会了。我们哪能干强拆这种事啊。人家可是有一张嘴，是会说出去的。”王先生作出了一副小学生提问的神情动作，规规矩矩地举起了手，“那么请问，如何才能完全确保让一个人的嘴安静不说话呢？”
  还没等得及局长做反应，他又作出了一副抢答的样子。
  “答案是，死人的嘴不会乱说话。”
  局长苦涩地笑了。对方的意图已经表现的非常明确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钉子户难道他们解决不掉吗？作为一个杀人起家的集团，干这种事不就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吗。
  对方所想要的，是想让他这个局长来干这种脏活，最好还能沾上一身污水，跳进河里搓八辈子都洗不清那种。
  “王先生要我办的事，我一定认真办好。”局长装作自然地答应了。
  对方提要求明显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再扯些有的没的就没有多大意义了，只好先表面接下来。
  并且自己只是答应了帮对方办事，可没有明确说要杀人。这样一来，到时候可以用来“办事”的手段可就灵活多了。
  “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柔女士，她之后会跟着局长一起做这个工作，毕竟局长对这个事还不是很了解嘛。”王先生指了指那个一直站在自己身后，面带微笑的女子，“有她在，想必局长的办事会更加顺利的吧？”
  他冷笑着，语气在“办事”两字上故意加重了。
  局长心里凉了一截，对方已经看透了他的小心思，还安排了一个明面上的眼睛盯着他防止他消极怠工。这个女人他很久以前就见过几面，是一个难以糊弄的角色。
  谈话结束，那个让人坐立不安的王先生终于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柔女士负责给他提供“帮助”。
  “局长先生，让我们先来谈谈下一步的安排吧……”柔女士亲切地微笑着。
  “哎呦，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今天中午吃了毛豆土豆四季豆。农贸市场那大爷肯定骗我，这玩意儿绝对不新鲜！”局长突然捂着肚子叫了出来，“喂喂，那边那个小李，你赶快过来，陪柔女士认真全面地好好谈谈，人家不满意我可是要对你进行严肃批评的！”
  他一把抓住路过办公室门口的李姓警官，拖了进来，扔在了座位上。然后自己抄起了一包纸巾直接冲进了厕所。
  局长的惯用伎俩之一，有什么难办的事推给下属去解决。
  当然让他冲进厕所的也不是什么豆，而是他兜里的手机传来的震动。他一直配的有两个手机，这次传来消息的是那个他一直没怎么用的老人机。
  这个手机非常古董，除了打电话收短信之外没有任何功能。上面有一张非常难查到的他很少用的电话卡，他从来不会主动用这个手机发任何消息，但是这个手机的电量是24小时都保持充满的。
  然而这个几乎封闭的手机却收到了一条短信。
  “好久不见了，有空一起来下下棋吧？————荀彧”
  他内心大喜，正在这忧愁的关头终于是见到了救星。
  局长的惯用伎俩之二，遇到比自己高一个层次解决不了的对手，就抛给自己的上头。
  让这两个怪物直接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