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平安夜-日落号列车车站〕
  “你知道‘jailbrid’（囚鸟）吗？”站在月台的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向身侧的青年问道。
  拥有一副典型环地中海高加索人容貌的他回答：“是库尔特·冯内古特的《囚鸟》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望叹：“差不多。”
  话语声落下，远处传来惊鸟的振翅声，是日落号列车轰隆着驶向他们了。
  西泽-西耶夫斯基和他的导师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正要赶往莫斯科。
  距离去年的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皇村的局势已经基本平静。尼古拉耶维奇终于下定决心带他去莫斯科参与“皇村”计划，他们即将登上这趟直达莫斯科的“日落号列车”。
  此前，搭乘新式客轮从科西嘉岛到鹿特丹港的旅途他们吃了很大苦头。两个人都有强烈的晕船症状，尼古拉耶维奇甚至在途中患上了恐海症。
  幸运之神好在还是眷顾了他们，两人都是法国公民，凭借伪造的证件和神职人员的身份，一路上没有受到什么为难。
  “希望接下来也能一样顺利。”他喃喃。
  “你在干什么？赶快上来！”尼古拉耶维奇冲他打手势。
  列车已停下了。
  “日落号”列车是一辆新式火车，由最先进的交-直-交电驱动柴油内燃机提供动力。车身被漆成黑色，车身宽130寸，高180寸，自重600吨，共12节车厢，是名副其实的钢铁怪兽。
  他正准备跨步踏上列车侧方的踏板，突然一股巨大的爆炸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也扭头看去，这一动作隔断了他的视线，爆炸产生的烟尘扑面而来，惹得他咳嗽不止。
  紧接着腹部遭受了一记重击，他倒飞出去，撞在柱子上，受到二次反震伤害。有石块掉落下来，砸起更多烟尘。他匍匐于地，一动不动，死了。
  尼古拉耶维奇同样被尘雾遮断了视线，没看见西泽-西耶夫斯基受击的一幕，只听见无数的撞击声，摇摇欲坠的刺耳的吱呀声，人群中爆发出的惨叫、咒骂，以及挥之不去的孩童的哭喊声。这一切纷纷扬扬的声音交杂在一起，都淹没于第一声爆炸后接踵而至的第二声爆炸中无声无息。
  第二次爆炸更加猛烈，巨大的震动以掀翻列车的气势碾压了在场的所有人。睁眼看去，唯有弥漫的埃尘中混沌的世界。但是爆炸还没有结束，第三声、第四声……一共五次爆炸。每一次都以不逊于第一声爆炸的破坏力冲击着这个车站，人们的身影在爆炸中惊慌失措地四散，然后渐渐地越来越少，最终消失了。
  这就是1979年鹿特丹恐怖袭击现场的第一动态。
  是时，莫斯科大雪。
  古拉格在他的别馆里会见朗努斯基，这是一座位于莫斯科外郊的豪华建筑，1837年由帝国皇帝尼古拉一世出资修建。
  别馆延续了俄罗斯民族一贯的挺拔耸立、色彩缤纷的风格，兼有宗教建筑的坚固和私人住宅的舒适。外围一片红艳的蔷薇在凛冬依然反常地盛开，给被晶白覆盖的大地染上了猩猩点点。
  从窗帘的缝隙窥去，两人在喝茶，室内的壁炉燃着柴，温暖的火光照亮了他们膝上毛毯繁复的花纹。茶杯里醇厚的液体的表面各自映着一张初见皱纹的面庞。
  他们正在聊天，声音随摇曳的光影变动，时高时低，时快时慢，不像是普通的谈话，倒是像是在进行魔术的吟唱。
  凑近一些，可以听见他们正用饶舌的俄语交谈着。
  “主教阁下，”古拉格放下茶盏，轻声开口，“我想阁下对此事一定有自己的看法。”
  “先生何尝不是如此。”
  朗努斯基并不打算直接道出自己的意向，察觉到这一点的古拉格不动声色，继续说：
  “这件事影响十分恶劣，重点就在于他的身份，如果他不是那个家族的人……阁下，你不妨仔细思考思考。”
  朗努斯基自然知道古拉格指的是什么，安季波夫家族，东正教内部的庞然大物，即使是他，对待这个家族也只能谨慎从事，他吸了一口气，说：
  “我听闻他是先生的学生，不知先生对此有什么想法？”
  这已经称得上是挑衅了，但古拉格不为所动，只是简单地翘起了二郎腿，叹息：
  “我很为他惋惜，即便如此，触犯学院的规章依然不可饶恕，他的结局，是必须由他吞下的苦果，无可忤逆。”
  朗努斯基轻笑：“先生这样想再好不过，那我这就去颁布‘敕令’……”
  “不，”古拉格跟着笑了起来，“不需要，我已经下达‘敕令’了，亚历山大-安季波夫无罪，其子嗣无需连坐。”
  朗努斯基惊怒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盟友，他没想到会有这种背叛……
  “坐下，阁下，冷静，这不是背叛，”古拉格笑容不变，“你认真想想，惩治一个死人，真的会比宽恕他更好吗？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可以再造甚至重塑他，让活着的他接受惩罚，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反应？”
  “我……我明白。”朗努斯基扶住扶手坐下，捊了捊头发，“我本以为他们只是一个家族，不敢造次，但先生的话提醒了我，他们还是教会身上的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