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断交酒
作者:
锅炉煮雪 更新:2021-05-25 20:10 字数:3133
一天过去的很快,穆昭青晚上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卯时不到便早早起床。她打开衣柜,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往年因卫无私进谏之故,除却穆昭青的正装凤袍、从前的道袍和游侠装束,一共不过十八套常服。卫无私在的时候,穆昭青常常趁他忙碌之时,偷偷做两件衣服,奢侈一把,能够瞒过,就暗自得意好久,后来卫无私死了,穆昭青却也没有做衣服的兴致了。
现在想来,卫无私的命,该算在穆昭青头上,是穆昭青授意杀了他。
当人去见上帝,面对自己犯下的罪孽,不可说是时势所迫,亦不可说是迫于无奈。罪就是罪。穆昭青身为君王,身为领导,面对子民时,必须装饰一层高尚圣明,才能做好那个上行下效的“上”。可面对自己,穆昭青十分明白,有再多的道理,再多的借口,杀人就是杀人,是一条性命死了。穆昭青杀人从没有手软过,却始终不认为杀人是正确的。
但如今,穆昭青不得不问问自己,如果御神风、靖沧浪和倦收天在自己的剑前,她是否能下得去手杀他们?
这三人联手,如穆昭青不豁命一搏,尚手下留情的话,绝无可能活着走出琉璃仙境。
穆昭青知道生还的几率很小,但今日,琉璃仙境她必须得去,也一定不能手软,因为御神风同样不会手软。
穆昭青今次难得涂了脂粉,穿了件金色衣裙,卯时初刻离开了南诏王宫。
琉璃仙境,这个屡屡出现在霹雳剧集中的场景,穆昭青终于到了这里。
“一叶惊起满天秋,半山瑟瑟半山红。蝶走花落香销去,清风浊酒一扁舟。”
这是穆昭青的诗号。当年穆昭青行走江湖,御神风和靖沧浪让穆昭青想一个诗号。但诗词实非穆昭青所长,她也不能理解苦境人念诗号的意义,便一直推诿。御神风便替穆昭青想了许多诗号,比如“谁人执素手?静女待春闺”一类的恨嫁诗。更过分的是原无乡,堂堂南修真银镖当家,竟然当着穆昭青和风浪二人的面,提议“穆家静女待春闺,甜香入梦鸳鸯卧”这样的艳诗淫词。种种情状,使穆昭青不得不掏尽心肠,用自己微薄的古诗文功底,拼了一个还能凑合的东西出来当诗号。虽有了诗号,但她还是认为,出场念诗号十分羞耻,便从来不念。今次,还是头回破例。
穆昭青到琉璃仙境时,素还真翘首以待多时。素还真见穆昭青,颔首行礼:“素某见过前辈。”
“素贤人客气,无需叫我前辈,我不喜别人这般称呼。”
素还真说:“是素某失礼,叶姑娘,请入内一探患者。”
素还真在前引路,穆昭青跟着素还真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又稳又轻,是个高手。按理,别人家出现高手,穆昭青不该在意。可这阵脚步声穆昭青不得不在意,因她无比熟悉,这是御神风的脚步声。
确如穆昭青所料,御神风埋伏至此。
入得内室,穆昭青见到了慕少艾。慕少艾躺在榻上,额头还渗着汗,眉宇紧皱,彷如身陷梦魇之中,不得解脱。又见,慕少艾虽则昏迷,但身上内力流转未有一刻停歇,内力之中夹杂着圣魔之气,时刻冲击着经络。穆昭青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痛楚:仿佛血液里流动的不是血,而是无数细小锋利的刀。
穆昭青说:“我很意外。”
素还真问:“怎样了?”
穆昭青道:“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却还敢让我见慕少艾。他是南诏叛徒,你便不怕我杀了他?”
穆昭青忽有此问,素还真并不意外。武王会布下三阵之计,便是料定凭御神风等人查不到她头上。而御神风和靖沧浪却在三阵未成之前,去南诏一探照天烛,这便能证明御神风已和素还真接上线。素还真说:“这几日,吾翻阅了许多有关南诏的资料与记载,吾相信武王乃贤明圣德之君,不会行此小人行径。倒是武王,今日犹敢来此,令素某意外。”
“有何意外?”
素还真说:“为杀一名叛徒,以王之尊亲身涉险,不觉得不偿失吗?”
“恩。”
“那武王为何还敢来此?”
穆昭青看向窗外,淡淡说道:“有些恩怨,总得了结。”
素还真说:“一桩一桩来吧。”
“是,一桩一桩来。”
说着,穆昭青扶起了慕少艾,使慕少艾盘坐在榻上。穆昭青凝气于指,点了慕少艾周身各处大穴,缓缓引纳慕少艾体内圣魔之气于心口檀中穴,接着掌力一震,圣魔之气便尽数化消。慕少艾“唔”的一声闷哼,自天灵五窍中冒出袅袅白烟,衣衫已浸透了汗。
慕少艾缓缓睁眼,视线方一清明,便见穆昭青的身影。他下意识的喊了声:“王……”
穆昭青却忽然拂袖,走了出去。
这一刻百感交集,穆昭青不知是愤恨多一点,还是感慨多一点,或者兼而有之。就算是一只鸟,养久了,也是有感情的。
穆昭青走了出去,素还真却没有跟上来。此时的素还真并非后来剧集中那个任劳任怨、可以为苍生正道义无反顾去死的扭曲灵魂,年轻的素还真同样心狠手辣。
穆昭青再度见到了明媚的阳光,阳光她常常见到,今日才觉得阳光无比珍贵。
现下的琉璃仙境并不只有一个太阳,还有一个,在地上,站在穆昭青的面前。穆昭青眯起眼,仿佛眼前的太阳太过刺眼。
“逆徒穆昭青见过师尊。”穆昭青依旧颔首行礼。
倦收天冷冷道:“你已无资格这般唤我。”
穆昭青说:“我的确愧对师尊。”
倦收天有些希冀:“你后悔了?”
“不后悔。”穆昭青坚定的说,“就算从头来过,我一样会这么做。”
一道清亮不羁的声音忽然自穆昭青背后响起:“那这杯酒,你饮定了。”
穆昭青没有回头,她认得出这是谁的声音,她问:“断交酒?”
御神风说:“或许不止是断交酒,还是断头酒。”
穆昭青说:“或许是我的断头酒,或许也不止是我的断头酒。”
御神风问:“敢饮吗?”
穆昭青说:“有何不敢?”
御神风说:“那就一人一杯。”
御神风拿出两个酒盏,怕穆昭青疑心有毒,特意选用银质的酒盏。御神风先倒了两杯酒,一杯给倦收天,一杯给穆昭青。二人沉默着接过,穆昭青正欲饮下时,倦收天忽然说:“吾再问一遍,你后悔吗?”
穆昭青还是那个回答:“不后悔。”
倦收天闻言,皱紧了眉头,赌气似的将酒一口饮尽。穆昭青也一口饮尽。
御神风说:“第二杯,是你与沧浪的。”
穆昭青回身,看向靖沧浪。靖沧浪已经端上了酒,御神风拿着酒壶给穆昭青斟满。穆昭青正欲饮下,靖沧浪说:“饮酒之前,你没话想对吾说吗?”
穆昭青叹息一声,靖沧浪无非是希望穆昭青能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文化隔阂摆在那儿,穆昭青又如何能解释的清呢?穆昭青便说:“你性情耿直,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别老受御神风的戏弄了。都说疏不间亲,但我还是得说,别太相信儒门那些老狐狸,自己多留个心眼。”
靖沧浪有些恼怒:“你明知吾想听的不是这个。”
穆昭青说:“你想听的,都不是你愿意听的,又何必听呢?”
靖沧浪说:“你说,吾会试着接受。倦收天也会试着接受。”
靖沧浪坚持,穆昭青也坚持:“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作恶就是作恶,我不会否认。”
靖沧浪怒极拂袖:“你真是无可救药!”
穆昭青叹息着摇摇头,看向了御神风。御神风轻声一笑,道:“这最后一杯,自然是咱们俩的。”这句前头还是高昂自信,可御神风说到了尾,却突然低沉下去,有着说不出的悲哀。
穆昭青说:“你既下了决心,又何必犹疑呢?”
御神风说:“如果你今日杀了慕少艾,吾一定毫无犹疑,但你没有。吾看出来,你是来赴死的。你盛装而来,是早料到吾会埋伏,那为何还要来呢?”
穆昭青说:“要论恩情,我欠你最多。你既为我设下杀局,我来,算是偿还。”
御神风轻笑一声:“你不会以为你做出这幅模样,吾就会心软吧?”
穆昭青说:“你心软,可我不会。”
御神风说:“如此绝情?”
穆昭青说:“你早该清楚,女人寡义。”
御神风说:“吾还以为你不是寻常女子。”
穆昭青说:“可我一直就是寻常女子。”
御神风轻笑一声:“还是娇生惯养的寻常女子。”
穆昭青没有驳斥,而是自顾自的饮下了酒。御神风见此情状,也饮下了酒。
御神风饮尽最后一滴的那一刹那,穆昭青青剑在手,倏地刺向御神风。只见御神风不偏不移,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穆昭青正要将剑刺入御神风脏腑时,名剑金峰的剑鞘阻住了穆昭青的攻势。倦收天正背对着穆昭青。倦收天说:“这是吾徒,她之性命,理应由吾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