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么向母亲描述梦中的情景，但我知道不能完全对母亲说实话。我思索着从哪里切入话题。许久，问道：“妈妈，您相信唐朝诗人李白和白居易是神仙吗？”
  母亲愣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手也停止了摩挲，费力地思考了半天，笑了：“说他们是神仙也只是传说，毕竟谁也没看见过，哪里知道是真是假。小远，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看着自己的手腕子，自嘲道：“妈妈，您相信人是有灵魂的吗？您相信人的灵魂会离开自己的肉身吗？我一直弄不明白，生孩子那天我到底是做梦还是灵魂的出窍。”
  母亲信奉佛教几十年，一直坚信因果报应，生命的轮回。听了我的话，母亲脸色僵了僵，很快就恢复平静。笑吟吟地问道：“是不是梦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说出来听听。”
  我看着窗外，眼神里满是迷茫：“妈妈，就在我生下俩个孩子的时候，我感觉自己飘起来了。我明明能听见所有人的声音，也能看见所有人的动作，可就是没有人能看见我。我梦到了一条马路，马路和院墙齐平。奇怪的是，马路一直往上延伸。我坐在马车里，马车很稳，好像是行驶在云彩里，俩边都是茂密的树林。后来，马车停下，我来到一条大道上，大道俩边都住着人家，李白和白居易就住在那条大道上。”
  母亲的脸上满是笑意：“你梦到自己看见李白和白居易了？”
  我点头说：“是的，我梦到李白和白居易了。妈妈，我还梦到李白和白居易送给我一块大红的绸子，系在我的手腕上。”
  母亲点了点头：“怪不得你老是看着自己的手腕发呆。”又感兴趣地问：“那你说说，你怎么知道就是李白和白居易了？李白和白居易又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孩子气地说：“记不得了。妈妈，您相信李白和白居易是神仙吗？”
  母亲点头：“应该是吧。”
  我想了想，有些事情还是不太明白，便问道：“妈妈，那天我生孩子，护士将孩子抱出来，皓然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想知道那到底是梦境还是别的什么。
  母亲微微思考了一下：“小秦一直担心你，来回焦急地踱着步子，连你婆婆招呼他他都没心情过去。小远，小秦当时是没有表现出特别喜欢的样子，我现在想想，不是他不喜欢，他是太担心你了。”
  我微微叹息一声：“妈妈，当初我一心想为他生个孩子，如今看来，有些问题我还是没有慎重考虑。我如今这样的年龄，也许生孩子确实不是明智的选择。”
  听了我的话，母亲沉下脸责备说：“现在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在你决定为他生孩子以前，有些问题就要慎重考虑清楚，如今孩子生下来了，你再说这样的话，实在太不应该了！”
  我忍不住红了眼睛：“妈妈，我怎么忍心皓然没有自己的骨肉？我怎么能想到他那么不顾一切的要娶我。他那么喜欢孩子，就算我豁出性命也不想他留有遗憾。只是，我如今的年龄，总难免尴尬。”
  母亲的脸色平和了下来，宽慰我说：“你和小秦也算是情况特除。如今别想那些了，生都生了，就想着怎么好好养大他们吧。怎么说，你如今不必要为了生活担忧，孩子也有人照顾，你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已经很好了。儿啊，有所得就有所失，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些缺憾还是要有的。”说着，母亲看着我的脸，微微笑着，试探地问道：“小远，你还梦到些什么？我发现你总是发呆发笑，是不是梦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我失声笑道：“梦。妈妈，梦中有些事情太奇怪了，想想就觉得可笑。”
  我的笑可能有点怪异，母亲抓紧了我的手，脸色微微一变，稍纵即逝后，又恢复平静，含笑问道：“到底梦到些什么？说出来听听。”
  看着母亲，我心里思忖着哪些话不能告诉。
  “也没有什么，就是那房子，很高大，很宽敞，都是一模一样的，一路往西延伸，无边无际。我总在想，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呢？妈妈，您信奉佛教几十年，你以为那里是不是神仙住的地方？”我回忆着说：“妈妈，你认为我到底是做梦还是别的什么？如果是做梦，我怎么能看到你们在产房外的一切？妈妈，我清楚地看到您和婆婆一人抱个孩子，还看见阳阳贴着您的身子，小心地用手抚摸着孩子的脸；还看到婆婆冲护士发火，看到三姐将脸贴在孩子的脸上。后来，我就出去了，坐上马车，到了那么奇怪的一个地方。妈妈，您说，这到底只是个普通的梦境，还是我真的灵魂出窍，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母亲没有回答我的问话，沉默了一会，试探地问道：“一直就没有碰上个熟悉的人吗？”
  我思忖了许久，摇头说：“记不得了。一切都恍恍惚惚，不是那么真切。”
  母亲怀疑地看着我，审视了许久，最终表示相信我的话，点头说：“小远，有些事情不要太较真了，更不要钻牛角尖，也不要总是放在心上。有些事情我也说不明白。你怎么会梦到李白和白居易呢？还梦到他们都成了神仙，真是太奇怪了。”
  我笑了笑：“也不算奇怪，我一直崇拜李白和白居易的诗，可能是心有所念吧。”
  母亲也笑了，打趣道：“要真是心有所念，这么多年你最爱不释手的是《红楼梦》，怎么没梦见曹雪芹呢？”
  我笑出了声：“可能也梦到过吧，只是记不住了。您也知道，我梦里可比现实精彩多了。”我没有都告诉母亲，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的眼前经常会出现许多奇奇怪怪的画面，或人物，或山水，或百花齐放，或万马奔腾，或五颜六色，或许许多多陌生的面孔。像电影，一个又一个画面，一组又一组镜头。我沉迷于这种景象，不愿睁眼。这种状况很美好，就好似我站在另一个世界的边缘，偷偷窥视那个世界。就好像，那个世界才是我最终的归宿。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是不是父亲就居住在那个世界？父亲说了，他们的世界很平等，没有人世间的三六九等，就是李白和白居易，也住着一样的房屋。那房子，高大、宽阔，一望无际。难道说父亲也和李白、白居易他们一样，也是神仙吗？
  我的思绪又缥缈了起来，眼神恍惚。
  母亲紧紧抓住我的手，嘴里念念有词。我收回思绪，看着母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