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赌约
作者:
林冬河 更新:2021-05-25 15:03 字数:3957
韩子潭亦步亦趋地跟着南彧进了“百川集团”的办公楼,“百川集团”她知道,总裁杜雁川在本市,哦!不,是在本国,那是个非常牛的人物,在电视上看过,每次记者介绍他的时候都说出一长串美国名牌大学的名字,各种博士头衔,她也记不住,模糊地记着他长得象个偶像剧的明星,玲珑总是盯着电视屏幕,呆呆地说:“谁要能嫁给他肯定是上辈子拯救银河系了!”
南彧进了杜雁川的办公室,韩子潭守在了门外,不一会儿她听见南彧叫她,推开门,把一个“哇”字吞了回去,整间办公室就象空中楼阁被水晶玻璃罩着,若说南彧的办公室象皇宫,那杜雁川的办公室就象科技展厅,各种叫不上名的玩意儿奇技淫巧,列在琉璃展柜里被白炽灯照着,感觉下一秒就会变成个小机器人儿似的,这儿完全就是科幻电影里托尼.史塔克的办公室嘛!
她尽量克控制脖子不要动,眼珠却在转来转去,南彧又想笑,说:
“过来,这是杜总!”
韩子潭用保镖该有的态度鞠了一躬,说:
“杜总,您好!”
抬起头,激灵一下,他正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复杂,就象盯到了她的心里,雪白的衬衫缀着钻石袖扣,修长的手正拿着金笔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没错他是个英俊的男子,本人比在电视上看着更英俊,她却觉得浑身发冷,他就象被一层看不见的寒气笼罩着,一种非常不适的感觉,在她的字典里惟有恐惧是不存在的,这会儿却分明想推门而去。
她的眼睛是紫色的,就象刚刚被水洗过,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却又想不起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眼睛,杜雁川问:
“你眼睛怎么是紫的?”
这个问题经常会有人问她,她的回答是:
“生下来就这样!”
蓝紫色瞳孔的产生只有一种可能性,遗传自混血儿,虹膜异色症,也可能与瓦登伯革氏症候群有关,这种颜色的瞳孔在十岁之后很容易患虹膜毛样体炎,造成虹膜损伤萎缩,最终失明,让眼睛看上去象蒙了一层灰色的薄膜,最开始可能是一只,然后另一只也会逐渐的失明,他问:
“没有眼疾吗?”
他的眼神就象一只猛兽发现了猎物,她混迹社会已经五年了,男人的目光都是什么含意,她能解读出来,他的目光此时带着侵犯,她有些不自在,说:
“没有!”
南彧呶了一下嘴,他知道杜雁川的心里只有宋惟一,也知道杜雁川这些年来选情人的标准,基本都是因为眼睛长得象宋惟一!韩子潭的眼睛不仅长得和宋惟一很象,就连颜色都差不多,所以他知道杜雁川一定又是想找个宋惟一的替代品。嘻笑着说:
“做人要厚道!”
厚道?他露出个嘲讽的笑,说:
“我要她了!”
他一向不说废话,或者说若没有必要从来不说话,一旦出口绝不容反对,南彧嘬了一下牙,说:
“杜老三,这个不能给你!这是我请来做保镖的。”
“就算你输给我的吧!”
南彧迟疑了一下,想起了昨天的赌约,说:
“换个别的吧!啥都行!”
杜雁川继续用金笔敲着桌子,不再说话,南彧迟疑了一下,他只所以能成为杜雁川唯一的朋友,就是一个“信”字,他们从未失信于过对方,哪怕一个字。
那时他只有十岁,他的父亲与杜百年私交甚好,他经常出入杜家,看到过很多难以理解的事儿,比如说,杜百年有两个夫人,一个坐在厅里喝着茶养尊处优,另一个跪在地上清理地毯,有时就连仆人不注意也会踩她的手一下,她却从来不躲,杜雁川明明叫杜百年父亲,却象个下人似地对杜雁寒和杜雁笙施礼,而这两个哥哥却连个看下人的目光都不会给杜雁川!杜雁寒甚至跟他说:
“彧儿,不要和他说话,低贱!”他是独生子理解不了哥哥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但他的确没和杜雁川说过话,因为杜雁川大多时候都是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杨柳心。
他听到过父亲和杜百年的对话,父亲说:
“太过份了吧?怎么说她也是你儿子的妈妈!”
杜百年说:
“怀石,你说错了,应该说她只是生了我的儿子!”
父亲说:
“你就让你儿子亲眼看着他妈妈受这样的污辱?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啊!”
杜百年说:
“这是他的宿命!”
杜雁川第一次和他说话是在空手道师父龙行云的演武堂,他们一起入门拜师,拜师的人很多,但来自豪门的只有他们俩,所以他们俩显眼地站在了队列最前边,师父训诫完让大家彼此熟识一下,杜雁川满脸通红地拉着他站在院子里的槐树下,说:
“能不把我的事儿告诉其他人吗?”
阳光透过茂密的槐树叶将点点光斑落在杜雁川脸上,杜雁川低下了头,一滴一滴的泪珠儿砸在地面,瞬间就被尘土吸干,留下一小圈更细的泥沙。
他点了点头,说:“能!”
结果就算他从没说过杜雁川的处境,也没有人和杜雁川说话,因为龙行云早就警示其他弟子不要和杜雁川有任何接触。休息时杜雁川总是一个人抱着膝坐在那棵槐树下,默默的看着他和别人闹成一团,表情分明是想凑过来,但他知道,只要杜雁川过来,其他人就会立刻散去,再给杜雁川个厌弃的眼神。他每次看见杜雁川的样子,心里除了好奇还带着点说不清的东西,那时,他还没到能理解“同情”这个词儿的年龄!
有天黄昏时分,他一个人沿着湖边的长堤向前走,落日的余晖金灿灿地铺在了湖面上,一阵风吹过,堤上柔嫩的绿草就象被梳子梳过了一样,沙沙作响,杜雁川安静地坐在堤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背影显露出了不属于那个年龄的孤寂,他沿着河提滑了过去,枕着自己的双手靠着堤坝躺在了杜雁川身边,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嘴里叼着一根草,一边嚼一边说:
“不是大家不理你,是师父不让!”
杜雁川转过头看向他,那个目光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忘,就象黯淡的天空突然亮起了一颗星星!那天他说了很多话,杜雁川却不怎么说,只是默默的听着,不过后来杜雁川送给他一颗琉璃弹珠,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杜雁川唯一的玩具!十八九岁的时候,他们一起在美国念书,他迷上了“火影忍者”,在电影里两个少年的生死羁绊中,他找到了自己和杜雁川的影子,他曾经逼着杜雁川和他一起看那两个生死与共的少年在“终末之谷”的绝裂,杜雁川嫌弃地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好象睡着了,但当杜雁川听到电影里一个俊美的少年对另一个说“我是个复仇者!”时,眼皮跳了一下!
杜雁川的聪敏在很小的时候就暂露了出来,无论学什么都特别快,在龙行云所有弟子中脱颖而出,可龙行云却总是对杜雁川更苛刻,动辄鞭笞,不伤到体无完肤,奄奄一息不会让他停止训练,似乎带着什么目的,那时他们虽然还小,却也模糊的感觉到与生死有关,杜雁川每天都是伤痕累累,他却从没见过他落泪!
有一次龙行云把杜雁川绑在了院子中间的石柱上,背着手踱步,目光犀利地扫着每一个弟子,最后落在他身上,厉声说:
“谁敢给他水喝,就陪他一起绑在这儿!”
太阳毒得晒在身上火辣辣地疼,空气就象燃着了一样,争夺着身上的水分,就算躲在屋里仍不停的想喝水,他一直从窗口偷看,杜雁川在院子里低着头,一团小小的影子在脚下晃来晃去,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汗水蒸腾起的一层透明雾气越来越淡,杜雁川无力地抬了一下头,嘴唇已经裂出了几道血口,他们的目光交错了一下,他不知道杜雁川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而且刻不容缓,他趁龙行云不注意,用暗语问杜雁川:
“我拿水给你喝,如果被师父发现了,你能不说是我给的吗?”
他说:“能!”
结果龙行云真的发现杜雁川喝水了,一边用鞭子抽打着杜雁川一边说:
“只要说出是谁给你喝的水,我就放了你,让杜百年同意你陪你妈妈一整天!”
他知道杜雁川努力地完成着魔鬼般地训练是为了什么,也知道杜雁川不在鞭子下哭泣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每天出门时杜百年的那句“完成今天的训练任务可以和你妈妈说十分钟话!”那十分钟对杜雁川来说就是全世界!那么一天呢?
他担心地看着杜雁川,龙行云的鞭子是用带着刺的荆条编成的,每抽一下都是一道深紫的血痕,只看在眼里都觉得疼,可杜雁川却没有看他,在院子里绑了一整夜,一个字也没有说------
杜雁川的金笔还在敲打着桌子,就象敲在了南彧的心上!
韩子潭对南彧来说只是个有点特别的女孩,与杜雁川的信任比起来,瞬间就能做出决定,他说:
“行!给你了。”转过身对韩子潭说:
“杜老三相中你了,你跟着他吧!”
他的态度就象她是他的私有财产,赌输了的几毛钱,这两个有钱人不容置喙地交易着她,似乎她没有任何发言权!钱对她来说很重要,一年几百万她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但她绝不出会售自己,因为她爸爸的教诲已经溶进了她灵魂最深处“过符合自己经济条件的生活!”,因为她的心里还装着一个人,一个生死相随的人!她可以出卖劳力,甚至偶尔搞个“小敲诈”,敲诈那些她从心里就鄙视着的“有钱人”,就象眼前这俩一样,于是她说:
“南总,我不是你们家的狗!你说让我跟谁我就跟谁,咱两是雇佣关系,不是买卖关系!”
南彧“扑哧”一声,他的保镖在顶撞他,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开心,甚至像松了一口气,说:
“杜老三,不是我不给,人家不愿意,你还是要点别的吧!”
她的眼睛就象两簇燃烧着的紫焰,能看出正在努力地保持着平静,胸口一起一伏,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污辱。
他知道金钱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东西,享乐、名誉、地位,让人沉迷在一个幻觉中,似乎拥有金钱就能拥有一切,所以对金钱的渴望就是人性最大的弱点,能让你忘了尊严,模糊了最初想要的东西,她想要个更好的价钱,无所谓,只要那双眼睛值,陪她玩儿玩儿又何妨!他说:
“我的保镖薪水是南彧的一倍!”
火焰熄灭了,紫汪汪的眼睛开始眨个不停,她刚才解读错了,他只是想让她当保镖,转转眼珠儿,这边这个花里胡哨,一点都不可靠,那边那个虽然象个冰人,但还算一本正经,而且薪水更高啊,她抿着两片肉嘟嘟的嘴唇打了个响,说:
“南总我可不是为了钱啊!是您说让我跟着杜总地!”
南彧又呶了下嘴,笑容消失了,他摇了摇头说:“丫头,自求多福吧!杜老三可不象我那么好伺候!”突然感觉就象丢了什么东西,丢了什么东西呢?好象不太重要,又好象很重要,他突然想反悔,却失去了反悔的理由和机会------
杜雁川扔下了手中的笔,这世上除了宋惟一没有用钱买不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