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紫眸
作者:
林冬河 更新:2021-05-25 15:03 字数:2708
“九堂别墅”的大门“吱纽”地一声打开了,杜雁川满身是伤地从车上下来,左眼眶青紫得眯成了一条缝,右嘴角肿得很高,让他的唇形看上去好象在笑。他望着九堂两扇又高又宽的大铁门默不作声的走了进去!
两名保安对视了一眼,悄声说:
“唉!董事长怎么这么狠心,天天像训禽兽似地训练孩子,真怕哪天就回不来了!”
“谁让是二夫人生的了,二夫人这回不用受苦了,三少真够可怜的了,才十二岁------”
杜雁川听到了保安的议论,快步走向别墅小楼,他看见父亲杜百年面无表情的站在廊下的台阶上,长廊两侧的巴蕉叶上滚着晶莹的水珠儿,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板上,“叭叭”地响着,杜百年说:
“你妈自杀死了,已经被埋在太史村的杨家冢了!你可以去她的卧室找点东西留下!”
杜雁川没有哭,而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深沉得就象放下了心里最后的一缕牵挂,平静地绕过杜百年走进了“九堂”别墅的小楼,踏着红木楼梯一步一步上了二楼,沿着昏暝的走廊将身影没入了最深处那间幽暗的卧室,室内靠墙有一张斑驳的红漆木床,床上的被褥已经不在了,靠着床边的墙角有两只竹蔑编成的衣箱,都开着,衣衫凌乱地掀了满地,磨损得几乎只剩下麻丝的地毯上血迹斑斑,一把薄薄的修眉刀沾满了血,刺目地落在床下,血已经凝固了,有些发暗,杜雁川默默地捡起了那把刀,轻轻的将它合起来,装进了衣袋,伸手推开了室内唯一的窗子,细雨如丝般地打在窗纱上,他听见了自己牙齿的“格吱”声------
吃晚餐的时候,杜百年坐在主位,大夫人白明珠挨着杜百年,大少爷杜雁寒和二少爷杜雁笙坐在侧手边,大小姐杜雁筝坐在下首,杜雁川如平常一样坐在大餐桌脚下的小桌子旁等着,这个位置通常是他和杨柳心的,白明珠有意地在餐厅大桌子旁边置了一张小桌子,是张方形的八仙桌,对放着两个小马扎,平时他们母子二人就蹲坐在这张桌子边等着,等大餐桌上那一家吃完后吃他们的残羹冷炙------
现在这张小桌子上只剩下了杜雁川,他平静地等着,一点儿也不象个刚刚死了妈妈的孩子,杜百年的目光就象刀一般的在他身上刮来刮去,白明珠鄙夷地用鼻子哼着他,对下人说:
“看到没有?野种就是野种,下贱胚子生出来的也是畜牲!”杜百年皱了一下眉说:
“雁川,过来吃吧!”
杜雁川听话地坐在了杜百年的身边,白明珠忿忿的看了杜百年一眼却没有说话,杜雁寒和杜雁笙扔下筷子站了起来,杜百年冷冷的喝了一声:
“坐下!”两个人又悻悻地坐了下去,杜雁筝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在了杜雁川的餐盘里,杜雁川没有动仍是在等着,杜百年低沉地说:
“吃吧!吃完继续训练------”
夜雨已经停了,空气又凉又薄,星星从墨蓝的天际一颗一颗地点亮,杜雁川走进了“卧室”一间空旷的大屋,只有一张椅子和一个蒙着黑布的大铁笼,他坐在椅子上拿起了摇控器,摇控器上只有一个按纽,突地红了一下,他按住按纽,铁笼的幔布缓缓的拉了起来,一只狼在昏暗的灯光中渐渐清晰,它贪婪地看着他,森白的利齿上缠绕着涎液,从下颏不停的滴落,偶尔用血红的舌头舔一下。
五年了,他们一直这样对视着,他知道只需稍稍松一下手指,笼子的门就会打开,他的手指很痛,白天的搏击训练已经让他全身的骨头都象碎过了一次,他想松开手指,松开一切就都解脱了,说不定还能追上妈妈,听她轻轻的哼着“我的宝贝,快睡吧!你的眼泪会变成珍珠,我把它串起来挂在脖子上,我的宝贝你在我的心上------”他松一下手指,铁笼的闸门“吱”地裂开一道缝隙,狼的眼眸一亮,站起来抖了抖灰暗的毛,他又按下去,狼趴回了地上,他突然觉得很有趣,就象游戏一样一会松一下,一会按一下,笼子里的狼站起来趴下去,最后笼子的门就算打开,狼也不再站起来了,他忍不住哈哈的笑起来,黑亮的眼睛里却噙满了泪水,伴随着他五年的恐惧突然象烟一般的散去了,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了期盼,甚至没有了心跳,他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不足一秒他突地睁开眼睛,笼子的闸门并没有动,惊醒他的是窗外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打着旋地贴在了窗玻璃上------
第二天早晨,杜雁川笑着从“卧室”中走了出来,杜百年心里一阵发寒,他铁血风云二十年将“ds集团”送上了国际电子领域巅峰,商场博弈的惨烈与战场并没什么不同,他从未皱过眉头,如今看着自己十二岁的儿子,他感到汗毛孔在栗栗地发凉,他平静地说:
“今天不用去训练了,收拾一下东西,明天送你去美国上学!那边也有新的师父教你功夫!”
杜雁川点了点头,轻步走上楼梯回到了杨柳心的卧室,妈妈的气味儿还在,就象淡淡的兰草,他手里攥着那把修眉刀躺在了空旷的床上,闭上眼睛妈妈好象还在身边,亲吻着他眼角的泪珠,小声的说:“宝贝儿,睡吧!别怕,妈妈在这儿!”他的眼睛倏地睁开了,一会儿杜雁筝推开了房门,他站起来向她行礼,九十度的鞠躬,杜雁筝鼻子红红的抱住了他,虽然她比杜雁川大一岁,却没有他高,抱着他倒象是挂在了他身上,她说:
“雁川你不用这样对我,记得我是你姐姐,明天你就要去美国了,去美国就不用受苦了,好好照顾自己。”杜雁川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杜雁筝塞在他手里两包糖,叹了一口气,一步一回头的走向了门口,杜雁川关上房门,又躺回了床上,都是假的,都是------
白明珠坐在藤椅上,背对着窗子,定定地看着一张黑白照片,阳光在地上画了个明亮的大格子,她正好坐在了格子里,日光白得晃眼,她的脸却留在了阴影里!照片里的人笑脸如花------
明月不笑的时候嘴角也是翘着的,就象总在笑着一般,笑的时候更好看------
“三少爷不见了,三少爷不见了!”仆人陈妈从楼梯上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杜百年的书房------
杜雁川缓缓的睁开眼睛,被阳光刺得生疼,大脑空白得象一张纸,他想坐起来,却哪里都不能动,他发现自己全身都缠着白色的绷带,腿上还打着石膏,就连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不过他对身体上的疼痛就象有一种渴望,甚至有点享受,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空白的大脑就象闪影般的出现了一条小路,曲曲折折看不清来处,也不知通向哪儿!他觉得头有点疼,闭紧了眼睛,接着回想,几声尖厉的狼啸带着腥风将他团团围住,接着是血腥的味道。他的头开始剧烈的疼,他仍忍着继续回想,一双蓝紫的瞳眸,就象被水洗过一样又清又亮,他觉得心在缓缓的跳动,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就象已经死了又突然被救活了一般,他伸出手想去摸摸那张看不清的脸,却怎么也触不到她,他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豆大的汗珠儿沿着脸颊流到了下颏,宋惟一推开门跑了进来,蓝紫的眸子映着窗外的朝阳闪闪发亮,她高兴的说:
“三哥哥,你醒啦?”
杜雁川空洞地看着宋惟一的眼睛,努力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她接着说:
“三哥哥,你昨天跑到我们家来了,我爸爸说你迷路了!你怎么会迷路了呢?我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