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和察觉到她的不对，问道：“我听说些事，本以为是些闲言碎语，如今看来你似乎真的中计了？”
  女也只抓住了一个词，忙抬头道：“中计？哥哥在说些什么？”
  “你可真与那小皇帝动情了？”青和的神色严肃，一副长辈的模样。
  女也认命地点了点头。
  青和懊恼地闭上眼，捂着脸叹了口气，再次用极心疼地眼神注视着她，哑然一阵，还是开口：“他能登上那个位置岂是个会和人质相爱的角色？再说，他疑心极重，防备又深，你如何走进他的世界？”
  女也反驳道：“他防备了我挺久，他还不知道我是慕容家的人，也是之前我为他挡了一刀，才……”
  “他不知道你是慕容家的人？那更不可能与你在一起啊！他是什么人？难道皇后会让一个别国身分不明的女子坐上去？或者说一开始便是打着纳你为妾罢了！”青和打断了她更加生气。
  女也心下已然有些害怕，还是开口道：“他身旁没有过女人……并且……”
  “等等，你为他挡了一刀怎么回事？”青和再次打断了她。
  女也认命地絮絮叨叨将当时如何赌气，如何追踪，如何扑上去一一详细说明。
  青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想要将她摇醒：“慕容女也！他是个皇帝！刚才一路走来，你寝殿于哪个门都不通，怎会有刺客走你窗前而过！”
  女也的瞳孔一滞，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青和声音又传了出来，将她整颗心终于彻底地击碎。
  “魏如言如何登顶皇位，你当年难道没听说过吗？他一人领了十余人击败了百人拿到密旨，他的武功怎可能不敌一个区区刺客？哪需要这般兴师动众！”
  青和的话让她想起来，当时那个刺客的恐惧似乎……不是因为被捉，而是……如言那猩红暴戾的眼神。
  泪水悄然而至，甚至没有一丝犹豫，愈合的伤口开始密密麻麻地疼起来，像是又要将她撕裂，肆掠在她每一寸肌肤，似身体流淌着的是钢丝，划破她每一根血管，哽在喉咙里，窒息地闷。
  青和见她这副模样也被吓到，没再开口，只能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他想她醒悟，却不想她这般痛彻心扉。
  奈何天意难为，往往人成长永远会伴随着蜕皮的疼，快要将你吞噬，却在见到光的那一刻，重获新生。
  女也哭得稀里哗啦，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她最后只能哽咽着断断续续呢喃：“回家……哥哥，我想回家……哥哥……”
  她曾经以为来到这里遇见他，手指的余温，耳边的呢喃，就是让自己明白，来人间一趟，还有温柔所致。
  不会有姨娘叫她送个东西就将她关在门外一夜，不会有爹爹说着一视同仁却让她背负一切，不会有着与你交好再背弃而走的酒肉朋友。
  她以为人生的谎言终止在那个将她推出门外，被一个歹人捉住，她怎样哭喊也没人回应的时候；她以为她的谎言终止在那晚坚持，伤痕累累，她偏体凌伤地将歹人捅了几刀时；她以为她的谎言终止在她虚弱不堪，父亲依旧不管不顾的时候。
  她以为这些她都能不在意，她总能熬到所有人皆大欢喜的时候，她习惯将自己的恐惧、委屈、不甘掩埋，笑意盈盈地做个傻孩子，她沉醉在了自己编织的谎言里。
  明明那次东巡，被那人划伤时，就似那晚记忆历历在目，最后最后的情绪只化作“害怕”二字。
  明明被推出来当人质时，她心里从未放松过一刻，被发现装病时依旧还是倔强地不愿低头。
  明明听到他说“君臣之间，何来情谊可谈”之时，是那样想指着他大骂负心汉，她却只敢失落一瞬。
  明明被刺第二日醒来，是那样地疼，是那样地让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她却要笑着说她不生气，说着“不疼”。
  想着种种，她的心被撕碎又撕碎，快要被碾成渣，胸口的伤疤快要裂开，还未愈合的心，谈何失去。
  女也望着青和，捂着胸口，嘶哑着终于是将这些年的伤混成一句话：“哥哥，好疼。”
  哥哥，真的好痛。
  青和征战多年从未落过一次泪，听到她这句话心酸覆了眼，一颗一颗掉了出来。
  兄妹俩紧紧相依着，青和不断说着：“我知道……我知道……”
  女也在这个唯一可以依偎的怀抱里，将这些年所有的伪装由眼泪肆意宣泄出来。
  良久，女也止住了眼泪，她声音已经哑了，嘶哑地说：“哥哥，我们回家。”
  女也在脸上认真的抹了抹，随着青和直奔马车。
  出门时恰好遇见那个小侍卫，侍卫行了礼问道：“公子要走？可与陛下知会？”
  女也强打起精神，嫣然一笑：“自然，我就是去……送别罢了。”
  小侍卫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女也又喊住了他：“欸……”
  小侍卫回了头见她到马车上拿了笔墨，极快的落笔，仔细地折了折，再交予小侍卫时，笑意更温柔。
  可小侍卫心中却有些错觉，公子今日的笑毫无温度，似从未相识，在她上马车那刻，小侍卫心里隐隐发慌，像是此生不复相见的背影………
  错觉错觉……小侍卫打趣着自己，哪来那么多疑神疑鬼……
  马车扬长而去，小侍卫走去送信，两条路终归是回到最初的模样，殊途陌路。
  如言正在批改奏章，小侍卫将纸条递到桌上，如言撇了一眼问：“这是何物？”
  小侍卫答道：“是公子让我交与陛下的信。”
  如言听到是她的信微愣，一边拿起信一边随口问道：“她为何不直接说，怎么还……”
  瞳孔缩小，所有的话都堵在了信上所言。
  “相遇言谎，至此言荒，此生终了。”
  “她在哪里！！！”他此时的心已经慌到不可言喻，站起身就将纸条拍在桌下，重重一声，小侍卫吓得跪下，颤颤巍巍地回道：“公……公子与青和将军一同上了马车……说……说是送别……”
  “好……好得很……送别？呵呵呵”如言此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笑得难看，好似他从未想过去了解她。
  “退下！”小侍卫不敢承受他现在的暴怒，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如言扶着额头，从他出生以来，他从没像今日这般无力过。
  她的果敢，她的笑容，让他忘记了，她也会不安也会受伤……从她为自己挡了一剑起，他就一直害怕着今日之事的发生，她的皱眉，她的失落，他从头至尾地忽略了……
  “终了？阿绿，这辈子我也不会与你终了。”他恢复如常，将那份伤埋藏心底，背着手，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的颤抖。
  他举起一根毛笔，轻敲了两下花瓶，又重敲了敲桌子，很快三个暗卫走窗外进来，跪在地上。
  他眸色冷到极致，此刻的他如万年风雪禁锢般，又回到了她从未照耀进来一般。
  “去查，阿绿……是谁。”
  暗卫们均行礼，一瞬间便消失不在。
  如言把玩着那张信纸，最后放在了烛火上，渐渐蔓延，他捏着最后一缕火光，想这份烫如指尖的疼痛让自己清醒，最后毫无作用，指尖只留下了气味与焦色。
  融进体内，也好。
  如言苦涩地笑了笑：“阿绿，你不能一走了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