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八面:相生
作者:沐洛沫沫      更新:2021-05-25 09:11      字数:5482
  这个冬天似乎不同往日寡冷,客人来得比往常都多些,春节将至,莲和白徵已经开始准备对联些用品,。
  突然匆匆人影冲了进来,自觉地坐在椅子上挑眉看着他们,并不言语。
  莲微微蹙眉,眯着眼打量一番,来的女子长相甜美,乖巧可爱,只是身上还带着血渍,神情不似容貌,自大泠冽着。
  莲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问道:“这位法力不俗的前辈,何人何事?”
  “朝桑,结魔界。”朝桑面容清秀,却是散发着不似她的邪魅气息。
  “您在说笑吗?我?怎么帮您?”莲听闻,面带嘲讽,第一次不像往常般严肃。
  白徵在一旁神色凝重,只听女子又开口道:“既然我在此时进了你这院子,就说明,天,意,使,然。”
  莲见她一脸的不屑,终于是认了出来,想到几年前去魔界,这位玩世不恭的性子可没让自己好受,自然就没啥好态度地讽刺道:“原来是魔王大人,可据我所知,魔与灵一直分于两界,虽然都与人界相联,你也不该出现在此处吧。”
  “呵,你们这群小仙灵当然不懂我们的事情了。”女子又是嫌弃的神色。
  莲气得发抖,吼道:“那你给我滚出去!”白徵见状上前打着圆场:“算了,别和一个小女子计较。”盯着朝桑的眼神却逐渐成为警告。
  朝桑见此,撇了撇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哎,这无量到现在还这样护着你,真是……这么多年了,你们灵可以修炼成仙,到了天界便是执行天意,人亦如此,可魔呢,便是一出生就注定的法力不俗,为了所谓的平衡,只能呆在魔界里,时不时处理一些恶灵。我们明明比你们强,你们却自由自在着,我们还要躲在暗处是什么道理?”
  莲听完看着眼前的白徵稍微缓和了下情绪,依旧没好气地说:“你说得可怜,你们那世外桃源的生活惹多少人羡慕,你还要怎样?”
  “我要和人蒂结连理。”
  “噗,我真的要打死你。”莲撸起袖子就准备锤她,白徵眼疾手快赶忙拦着拉住了她。
  “这个身体不是我的,我们除了在魔界都是虚态,而人是进不去魔界,我只是想让她能自由出入魔界。”朝桑终于坦然。
  莲终于是被白徵安稳了下来:“人类可以进去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入口。”
  “哪个入口?”朝桑神色终于不再那么自大,显得疑惑。
  莲又是皱眉带着质疑,想要看出他是不是真不知道,最终见他也不像在耍自己,答道:“凛初山。”
  朝桑一愣,遂思考了片刻:“那个万年冰雪覆盖的魔山?”
  “你们魔界无人知晓?”莲也是一愣。
  “好,我现在知道了。”她点了点头答道。
  莲也没再说什么,抬手扶在朝桑的额头,光芒流转,丝丝缕缕的记忆拉扯,朝桑闷哼一声,倒在了桌子上,另一旁多了呈现虚态,身形飘渺的方濡心疼地看着朝桑,最后又望向了莲,俯身行礼遂消散不见,只留下了很轻的一句话久久回响:
  “入口再见。”
  莲见他气息完全消逝,又望向了倒在桌子上的朝桑浮现的丝缕记忆流光。
  慢慢显现出那座纠缠不清的小镇……
  朝桑也记不清在多久前,在哪次梦魇中,迷迷糊糊听到。
  “他不配你,也不配我。
  若是不能末路相遇。
  忘了我。
  因为我会忘了你。”
  清晨醒来后只觉得头疼异常,枕头已经被泪水侵蚀,她揉了揉脑袋还是挣扎着起来收拾自己的行李。
  朝桑走出这个小镇的时候,其实并不明白,谁与谁会在一起,她什么事似乎毫不在意了,连为何要走出来都不明白。
  她不过是个来打工的女孩,而这里比比皆是。
  何况她是“那样”一个人。
  “朝桑。”
  她回头,是那位公子,是在那个镇里给予她回应,唯一一个在意她的人。
  “缪然,其实你不用来送我。”她冷淡的笑笑,没有多大情绪,心里却是暖暖的。
  男子喘了口气说道:“我是来找你回去的,又不是你的错,为何你要走。”
  “呵呵呵,”她第一次露出如此大的情绪。“这个世界谁在乎过对错?我早就认了。”
  后来,她还是拗不过他,无奈跟着回去了。
  朝桑本是临镇的人,奈何家道中落,迁徙途中她与家人失散了,便是到了这里。
  刚到的时候,大家见她长相清秀,明眸皓齿,鼻子翘翘的,一副可爱的模样都挺喜欢她的。
  只是后来渐渐大家发现了她的秘密。
  “那样”的她,是个怪人,一个有着两面极其不同性格的人,慢慢所有人开始对她近而远之。
  镇上有个说法,森林里有个魔王,只要安守本分他就不会动怒,反之便会降下天灾。
  而朝桑走失的时候,是走森林里的小路窜出来到这里的,她安然无恙岂不代表她就是个魔物?
  镇上众说纷纭,渐渐大家就开始排挤,恐惧着她。
  而镇上有个学堂不是别的,是个仙观,也出了不少杰出的人物。
  当朝桑被镇上人围住的时候便是缪然带人救的她,缪然温柔地为她安排了所有的事。
  他求了几位长老许了她住处,又将她安排在清心堂每日为她施法。
  渐渐地身体里的那个声音渐渐安静了,朝桑就像是忘了什么一般,每日跟着缪然身后,渐渐与这仙观的寂静混为一体。
  朝桑按往常一般去采药,路过缪然房前突然一声巨响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可知她是什么人?!你这样做是造孽啊!”
  长老的声音一字不漏入了她的耳朵。
  当她准备再次离开的时候传来了缪然清澈的声音:“我可以守好她的,威胁不了仙观。”
  “你!哎,好自为之!”
  朝桑默不作声地离开,心里却隐隐有了雀跃,面上也挂着感动的笑意,多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呢,来到这里以后再没有人亲近她,没想到暗里缪然竟是这样护着自己。
  她与缪然的感情渐渐地亲密,可总是不知为何,心里还是空落落地,似总有层被封印着的隔膜,脑袋里就像是忘了很重要的事。
  缪然见她常常发愣却还是温柔依旧,渐渐朝桑也适意不少。
  终于在一天,两人在仙观里散步,古树参天随风轻摇出乐曲,只听缪然笑着说道:“朝桑,以后我照顾你吧。”
  朝桑盯着他认真的脸眼眸,脸憋的通红,明明她是应该答应的,可不知为何,心里抵触情绪突如其来,她答道:“缪然,我觉得我忘了些东西,我想……等我记起再……”
  “好。”没等她说完缪然已经轻生温和答道。
  经过那次,朝桑决定去那个森林,看看能不能想起自己到底是忘了什么。
  朝桑没告诉缪然,想着到时候给他个惊喜,心里隐隐期待着。
  离森林越近,一些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待她到中心处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忘的,原来,是那个潇洒自如的人,是那个和她朝夕相处的人,是她,最在意的人。
  朝桑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清晰,可心却越来越空,揪在一起的疼着,她快要窒息,大口喘息着却也阻挡不住已经肆掠的泪水。
  朝桑哭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把他找回来,不料刚踏出一步,一股看不见锋利的力将她手臂割出了一道口子,她伫立在原地,不敢妄动,脚下隐隐发出金光,她认了出来,脸色一暗。
  “放开我!”朝桑在阵法里拼命挣扎着。
  缪然从树影中缓缓走出来,慢悠悠地说:“我真没想到,一个森林就让你回忆到了这种程度……”语气中是她没发现的酸意。
  朝桑恶狠狠地回道:“你懂什么?!我要去找他!”她边说边忍着割裂皮肤的疼痛向前一步步踏着,缓慢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缪然见她已经痛不欲生还在拼命地往外走,皱紧了眉头道:“你不要再做无力的挣扎了!我不会伤你的!”
  朝桑通红着眼,看他的眸里全是恨意隐着悲凉,泪水充盈着,她却将它们困在眼里没溢出一分,在缪然惊异的注视下,忍着切肤之痛,决绝走地越来越坚定,最终血染了她整个身子,她就像朵开败了的花跌了出来。
  “你早就知道!你知道我不是双生的人!是不是!”她声嘶力竭,痛苦不堪。
  “我知道啊,不然怎么让你回来。”他不以为然,嘲讽蔑视。
  “是你!一切都是你!”朝桑突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缪然,是缪然撺掇的一切,在她离开城镇的那天,是他提前用法术迷了她的心智,让她忘了曾经森林里的一切,又用温柔将她骗到仙观,他利用了她的每一分情,不曾浪费一点。最后在清心堂将方濡驱逐出自己身体,其实只是想逮住他,提升自己的修为,却没想到被他跑掉了。
  他算准了每一步,才会一直缠着自己,想要将方濡逼出来。
  “不,不是我,那个女人比你聪明多了,是你傻,傻到连自己都不信。”他神色未变,语气嘲讽,见她浑身是血的模样还是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心里还是像什么地方空了一块,闷闷地难受。
  朝桑只是低着头,记忆像把把利刃将她心剖地剧痛,原来这么久以来的梦魇,是方濡一直在提醒着自己,不能相信这个人,而她却一直忘了他。
  “她不傻,我走,是为了相遇。”
  一个声音远远飘来,最后一个飘渺的身影缠在了朝桑身后,方濡眷恋地抚摸着朝桑的脸庞,轻声说道:“我回来了,别怕。”
  朝桑听到熟悉的声音忙回过头,就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身上的伤似乎都不疼了,怎样都值得了,因为他来了。
  缪然收起了思绪,见到朝桑喜出望外的脸,心里更加不喜,眸色一沉,笑了笑:“呵,我说呢,原来这魔物是个男子,如今你怎么如此大胆起来了?原来不还躲在朝桑身体里做个缩头乌龟吗?”
  朝桑怒不可遏忙反驳道:“你又算什么东西?”
  缪然见她如此维护方濡竟不知说什么。
  听完,方濡见她如此维护自己低声笑了,拍了拍朝桑的肩示意她放心,随后更是不屑回道:“魔物?一个刚刚初生的修炼者敢如此放肆?你得知道,魔,是为极致,而魔界是你这辈子也配不上的地方。”
  缪然脸色有点难堪却还是镇定说道:“呵?你在人界大放厥词什么?不过是个入魔的小魂魄。”
  方濡的脸色终于是不耐烦,嘲讽道:“不如把你们长老们拉出来唠唠?看看他们懂不懂什么叫……魔王。”
  方濡笑得猖狂,微微仰着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是那样的无所畏惧。
  缪然的脸色更难看了,又掩饰着内心的不甘说:“呵……说什么胡话呢,魔……你怎么可能是魔王!”
  朝桑没听懂她们之间的谈话,只是见到方濡的这幅模样心里也稍稍有点安心。
  方濡却是笑出了声,是那样的夺人心魄,似拥有千军万马般运筹帷幄道:“那让你开开眼界。”
  方濡手一抬,一团黑色的雾从他掌心漫出,让人不由地发颤,是那种从内心深处而来的恐惧。
  绕着黑雾的还有点点流光,与莲她们那闪现缠绕着的光芒不同,方濡的光雾缭绕更似银河那般,空洞着深不可测地星星点点。
  在法力压制下,缪然根本没有丝毫的胜算,很快就被雾缠绕着毫无力气,黑雾仅仅压迫着,他身上都已经渐渐出现了血迹,疼得他咬牙切齿。
  方濡却是完全不同地云淡风轻着,见他喘不过气来,稍稍动了下手指让他喘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怎么……继续骂呀。”
  缪然眸色一暗,气喘吁吁没有说话。
  长老们赶来便是现在这副模样,急忙又是上前行礼道:“请这位仙君高抬贵手啊!”
  “仙君?怎么连魔雾都认不出了?”方濡眯着眼不由得发笑。
  长老们均是面面相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全都大惊失色,神色尴尬,还是硬着头皮道:“还请魔王大人放过我这弟子,是我们未给予正确的教导,从今往后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呵?凭什么?”
  方濡说话的时候看不出任何情绪,可就是透着令人窒息的冰冷,长老们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见缪然气息渐渐微弱只能干着急。
  他见长老们的模样又笑出声来,正准备抬手,只听见朝桑糯糯的声音:
  “阿濡,放了他吧。”
  方濡闻声一震,低头只和朝桑对望了一眼,暖暖一笑,放下手道:“好。”
  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已经让朝桑心生感动,他总是这样,对她无限的容忍,给予她安心。
  黑色的雾气随着光芒渐淡,缪然无力地腿软向前一倒,勉强撑起身子,盯着朝桑那不再有任何感情的脸,心里某个地方开始密密麻麻发痛。
  朝桑站在原地,不带有一丝情绪的声音渐渐清晰:“我这个人讲究,恩怨分明,你救过我,我还你一命,从此,我要你带着无尽的遗憾在红尘中挣扎悔怨。”
  缪然浑身一颤,朝桑是那样小,却已经残破不堪,浑身挂着刺目的血渍,这就样小小而柔弱的身子,却说出了这世上最令他心痛的话,句句戳中他的心,悄无声息地讲他凌迟,痛不欲生,他渐渐陷入黑暗,迷迷糊糊盯着朝桑的背影再也无力阻止。
  是什么时候呢?他的目的就变了。
  原来,他不是想让方濡回来,而是想要留住她,想要不顾一切的阻止她的离开。
  其实她不是双生,并不是个怪胎。
  是方濡落入凡间,虚弱的时候寻求保护才会附在她身上。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如此顺从,她乖巧懂事,不曾对命运有一丝抱怨。
  她就在这浑然不知民间疾苦的世间之间徘徊,笑而璀璨。
  慢慢的,朝桑把他真的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朝桑多单纯啊,方濡早一眼就看出了缪然的不安好心,常常他夺过她的身子便是劈头盖脸的谩骂着,缪然自然也是困惑的,朝桑总是哭笑不得说要知道感恩。
  直到她再也听不见了自己的声音,他就已经料到后来的事,方濡早有准备又怎么可能被缪然捉住,却也是元气大伤。
  那次后方濡本该直接回到魔界,临到了界门还是回了头。
  他果然还是舍不得朝桑,在这几年的相处中,他早就能离开了,可就是想赖着她,骂着她,渐渐地就也习惯护着她了,一想到她可能被缪然困住更是加快了脚步。
  还好,她还在那里,还来得及。
  他见到朝桑伤痕累累的模样,那是滔天的怒意,就那一刻,他连屠了仙观的准备都做好了。
  可就在朝桑乖巧地对自己说放过他的时候,那种眼神是安定,是依赖,堂堂一个魔王就这样轻易被蛊惑,竟鬼使神差地就那样放过了他们。
  两人走的时候才听见那个小小的声音:“他喜欢我了。”
  方濡一愣,微微有些诧异,只听朝桑天真烂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所以,我要他活着,每天都因为我的离去而不安。”
  方濡终于第一次认真地审视她来,突然发出了一阵笑声,又好笑又无奈道:“朝桑,我们真的很配。”
  她是那么鬼灵精怪,连惩罚都如此的不按套路,即残忍又幼稚。
  方濡捧起了她的脸,敛了笑意,盯着她眼睛温柔道:“朝桑,跟我去魔界吧。”
  朝桑也望着他,含情脉脉却又嫌弃道:“不然我们现在在去哪里呢?”
  方濡又笑了起来:“真是败给你了。”
  朝桑抱住了他,又是让方濡心痒的糯糯的声音:“阿濡,还好你回来了了。”
  他抱着她小小的身子,染上了她的血迹,心疼不已,喃了喃:“我带着你走。”
  从今往后,时光如斯,你我如同。
  后来,便是到菩提院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