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静。
  昏暗的空气里涌动着悲凉。看着母亲渐渐远去的身影，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虽然她知道结果，可是她一直不相信，梦婷会离她们而去。她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不是真的。
  “梦媛，你没事吧？”绪刚见她脸色苍白，不安地问。
  梦媛靠在桥栏上说：“没事。”眼泪却不争气地一个劲地往外流。意识里，她感到梦婷正往黑暗深处坠落下去。她想抓住她，可任凭她怎样努力，都无法挽救她。
  远处，工厂里发出隆隆的机器声，想锤子一样打在她的心上。
  绪刚的问话她无法回答。
  绪刚走到她的身边，双手扶着栏杆，看着黑黢黢的中心河，皱着眉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大家来，是为你想办法，希望在经济上能够为你争取到最好的赔偿。”
  梦媛说：“我不需要怜悯，不需要你们这样帮我。”
  绪刚问：“那你想怎样。”语气里有一种责备。
  梦媛摸了一下眼泪，说：“我要梦婷好好活着。”
  绪刚有点生气，他别过脸叹息一声说：“难道我们不想，可是在医学上，这是不可能的。你醒醒吧，如果流眼泪可以救活梦婷，我们大家一起陪你流眼泪。我们计划好了，明天就去找医院，讨要说法。大家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就等你点头。如果你答应的话，我现在就去通知他们。”
  梦媛止住泪，睁大眼睛不知说什么。“你们、、、、、、。”
  “这事，难道要饶过医院，不追责他们？”绪刚情绪激动。
  梦媛回过脸，脸上掠过荒凉。微风拂过，头发撒乱成一团。她用手捋了一下，低声道：“我们哪里斗得过他们，一直以来，医院也是尽力了。再说，事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陈医生现在担着责，把所有的责任揽在身上，他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如果你们这样闹，只怕会连累陈医生。”
  绪刚说：“不是麻醉师的责任吗。”
  梦媛道：“护士也有责任，现在他们互相推馁，谁也不肯是承认是自己的失误。有人私下里告诉我说，这事也不能怪他们任何一个人，这是工作中的一种失误，一种没有想到的失误。可能是手术刀消毒的时间不够，导致了这个不幸。”
  绪刚眉头一弯说：“怎么说，也是医院的责任。如果这次你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以后他们就不会引起重视，还会发生的事情。所以，大家也不仅仅是为了梦婷，主要的是希望医院吸取教训，避免以后发生类似的事故。再说，你们家现在的情况又不是太好。为了梦婷，几乎是倾家荡产，你就为自己想想。”
  梦媛说：“我有想过，可闹下去，对我们来说其实一种伤害。梦婷还不知道一切，如果她知道，我无法想象她的情景。他会绝望，他会觉得这个世界对她不公。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梦媛说完，独自啜泣。
  “你这是为自己着想！”绪刚叹息一声，眼睛望向河面。顿了一会，他说：“梦媛，你太善良了。”说完，绪刚丢下梦媛，骑上自行车，往昏暗的街上驶去。
  望着绪刚离去的背影，梦媛也是失落落的。今天去找陈医生，希望它能办法救救梦婷，可这种希望是徒劳的。下一步，该怎么办，她一点办法没有。
  回到医院，母亲坐在梦婷的病床边，眼含泪水看着睡眠中的梦婷。
  听到脚步声，梦婷睁看眼。
  梦媛来到近前，俯下身问：“今天好点了嘛！”
  梦婷笑笑，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欣慰，说：“嗯。医生说，我可以出院，回去治疗。”
  “哦！”梦媛抓住梦婷的手，把它贴在脸上。眼睛却狐疑地看向母亲。
  “要不，我们明天就回家。”母亲说。
  梦媛脑子一阵玄幻，她没想到，明天就回家。她心里涌上一种刺痛，如果医院要她们回家，等于就是判了梦婷死刑。“这怎么可以。”梦媛脱口而出。
  “姐，你怎么了？”梦婷怔怔地看着她。
  梦媛知道，自己无意的一个动作，已经惊到梦婷了。她掩饰了一下慌张的情绪，挤上笑容道：“明天，等陈医生来了，我们再听听他的建议。如果可以，我们就出院，如果不行，我们再多住几天。”
  梦婷听了梦媛的话，嘴噘的老高，她说：“姐，我不想住在这里，闷死人了。我想回家，回家我就会好起来。这儿太吵了，还是家里好。回去，我们一起到竹林里去寻野蒜，做野蒜烧饼吃。我还想到长江边上去看看，看长江落日，看长江里的芦苇，还有，我们可以到里面去捉螃蟹。”
  “以后会有机会的，现在，你得把身体养好，懂吗？”梦媛忍住悲伤，眼泪在笑容里流淌。
  母亲制止道：“梦婷，你姐姐这几天很辛苦，别缠着她了。她忙到现在晚饭都没吃。你快躺下好好睡觉，让你姐姐出去买点吃的，她还要回家看你爹。听说做冲床危险，也不知道你爹情况怎样。”说完，对梦媛说：“你出去买点吃的，趁天光还有点亮，赶紧回家。”
  梦媛点点头，对梦婷说：“你好好休息，我回去看看。如果我们家冲床能够转起来，以后的日子就有指望了。”
  母亲没说什么，脸上的担忧更深了。她催道：“你赶紧回去吧。”
  梦媛说：“那好，我走了。”她摸了摸梦婷的脸，转身走出病房。她走到楼梯口，挺住脚步。不一会儿，母亲也出来了。梦媛没作声，二人不约而同走下楼梯。
  已经是晚上了，医院大厅冷冷清清。
  站在医院门口，母亲说：“什么都不要问，快回吧。”
  梦媛想把绪刚的事情告诉母亲，想到事情没有商量好，绪刚不会和他的同学来医院闹，也就没有支声。
  就在两个人沉默不语，又心神不定的时候，一圈铃声在医院外面的路上想起来。
  不一会，绪刚拎着一个保温桶笑嘻嘻地出现在面前。他叫了一声婶，然后把保温桶递给梦媛道：“饿了吧！给你做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