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勾领路在前，不时向后偷瞄两眼。她也在猜测这货到底是高手还是草包。不过看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应该多少有点东西吧。
  “代理人……”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你刚才说的三段、六段，还有格斗大师，都是什么意思？”
  闻言，勾勾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完了，遇上铁憨憨了！
  这种常识都不晓得，分明是初出茅庐的小萌新啊！
  不仅萌新，还又傻又憨，急着去擂台上挨揍。
  “教你格斗术的人，没告诉你这些基本知识吗？”她回过头，以手扶额，“啥都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要和‘狼人’交手？”
  “裸衣级不是你们这里最弱的吗？”崇银反问，“就算第一场不跟他打，以后总要对上的吧？”
  “话虽如此，但以‘狼人’的战绩来看……”勾勾与少年对视一眼，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某种坚毅，忽然放弃了劝说，“……那随你便吧，我不劝你了。”
  她随之转移话题，解释起先前的问题：
  “按照格斗家协会的段数划分，格斗家的实力可分为一至六段，再往上就是‘格斗大师’，分为一至三段。还有种划分方式，将‘格斗大师’的三个段位视为格斗家的七至九段，其实都差不多。”
  “你要是想知道自己是几段，就要去格协做评测，他们那里的测力器械比较多，评测方式也比较全面，我们这里的训练场只能估个大概。”
  “当然，这个段位更像一种官方证明，并不能说明实战能力，在我们假面格斗场，还是要靠战绩说事。不过，你要是在城里找工作，格协的文凭还是挺有用的。”
  “‘格斗大师’有什么具体标准吗？”崇银对这个称谓的认知还是很模糊。
  “那可就多了，首先你要彻底掌握一门套技，气修上至少‘小盈满’，锻体要‘无垢身’，肢炼也要‘十解’……”勾勾顿了一下，狐疑望来，“四修行法你总该懂吧？”
  崇银低头不答，心中盘算着他与格斗大师的差距，又问：“格斗大师三段，就是格斗家的顶峰吗？”
  “不，格斗家的顶峰是【格斗豪强】，那是将四修行法行至终点的人物。”勾勾眉飞色舞地说，“每位‘格斗豪强’都是一方之雄，是绝世强者，这样的角色，整个习冰城也没几位。”
  崇银沉默了一下，接着问：“‘格斗豪强’之后，还有路吗？”
  “‘格斗豪强’之后的路吗……”勾勾脸色蓦然阴沉下来，“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去问教你格斗术的人吧。”
  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问查宝入定法的最高层次时，老头也是骤而变色，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看来格斗家的修行还有秘密……崇银不禁得出这般结论。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最终，勾勾带着崇银来到一间宽屋，其内有许多衣帽间和小型更衣室，还有一面挂满各式面具的背景墙。
  “你选套衣服吧，把你这身破烂换掉，然后再选个面具。我们这里以前不强制佩戴面具，后来发现，许多观众喜欢猜测假面之下格斗家们的真实身份。为了迎合这种趣味，场子就统一要求戴面具了。”
  “这正合我意。”崇银本就不想暴露他在营外的踪迹，能隐藏身份再好不过。
  他挑了件冷棕色背心和及膝短裤，换好衣服出来，发觉勾勾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来到挂满面具的墙体之前，凝眸瞧去。
  面具种类很多，有刻画人类各种表情的，有模拟异种面目的，也有奇形怪状的。崇银甚至从中看到一个尖嘴面具，酷似黑耀戴的那种。
  “面具很多，可是哪一个能代表我？”崇银选不出满意的，突然注意到一张小桌上，放了一叠纯白的制式面具。
  这种面具应该是未经加工的母型，上面除了两个用以视物的孔洞，没有任何多余的装潢。
  他心中一动，取出一张戴在脸上，向衣帽间的落地立镜瞧去。镜中人戴着这张极简的面具，脸上没有口鼻，唯有两个疑似眼睛的孔洞，配上他一向的森冷眸光，给人一种莫名的诡异感。
  这时，勾勾返回来，正好瞧到这一幕，怔了下说：“你要戴这个？这是还没做好的面具……算了，无所谓，选好了过来签文件吧。”
  她递过两卷羊皮纸，正要详加解释，却见崇银潦草扫了两眼，直接咬破食指，在两份契约上分别按了手印。
  勾勾无语，她还是第一次见有拳手这么痛快的。两份契约，一份枉死契，关系到拳手的生死；一份和代理人的雇佣契，关系到利益分成，都是重要文件。此前她签过的拳手，面对这两卷羊皮纸，都是慎之又慎，逐字细读，恨不得全都背下来。
  也许，这就是铁憨憨吧。勾勾默默想。
  不过她心里也有一份小开心，能迅速达成契约，说明了拳手对代理人的信任。其实因为勾勾年纪轻，人美脸嫩，虽然在场子里履历丰厚，还是经常受到拳手的质疑，甚至被戏称为“花瓶代理人”。
  面对各种毁谤，勾勾一直憋着一口气，很认真很上心地对待工作，为的是拿出实绩来证明自己。
  所以，即使签下一位铁憨憨，勾勾也没有敷衍了事。她瞄了眼墙上的挂钟，慎重地说：“时间不多，接下来，我告诉你我所掌握的关于‘狼人’的资料。”
  崇银洗耳倾听，听着听着，脸色发生了变化。
  勾勾竟然凭借记忆，复盘了“狼人”的上场战斗，而且精确到一拳一脚之间，还不忘附上她自己的分析总结。
  这个代理人，好像有点东西！
  良久，情报交流完毕。勾勾又瞄了眼挂钟，望向低头思索的少年，“差点忘了，我们的拳手不以真名示人，你还要取一个绰号。”
  “绰号？好麻烦，你给我想一个吧。”崇银头都没抬。
  勾勾皱了下秀气的眉毛，瞥了眼崇银的白面具，说：“你这面具，也没有脸，名字都不好取。”
  她略一沉思，嘴角弯起，“既然这样，那就叫‘无脸男’吧。”
  ……
  ……
  假面格斗场，场厅极大，仅阶梯看台和中心擂台就占地六百平之多，而且看台后面还有引人注目的树冠形休息区，摆满了柔软的沙发椅和光滑的大理石桌。
  现在是两场比赛的间隔期，休息区人头攒动。大部分客人都戴了假面，也有不少以真容示人。有的男性看客还未从上场比赛的激动情绪中抽离，与同行的女伴高谈阔论，但更多人已经收拾心情，一面品尝巡场女郎送上的甜酒，一面关注起下一场比赛。
  那些身姿曼妙的巡场女郎也被称作“场花”。她们身着性感的低胸露背装和黑丝网袜，头上戴着兔耳或猫耳的头饰，在人群中穿梭不停。有的举着写有比赛信息的白板，有的推着盛满点心和酒水的移动餐车，还有的站在“叮咚池”旁边，负责记录顾客的赌金。
  无论看台还是休息区，都设有许多叮咚池。这是些立柱式的水池，池盆中央立有戴假面的人形雕塑以及汨汨流淌的小喷泉。瞧起来是装饰性摆设，实际上却是盛钱箱。
  提霜闪闪此时，正站在一处叮咚池边沿，在身旁巡场女郎的鼓励目光下，向深蓝色的池水投下一枚金币。
  “我想想，我要压……‘无脸男’！决定了，就他吧。”
  她已经戴上了纱花眼罩，遮面效果一般，相熟的人大概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无脸男’是首次出战的新人拳手，而他的对手‘狼人’却拥有五战五胜的战绩，因此‘无脸男’赔率极高，您做出了很有魄力的选择。”巡场女郎微笑着说。
  闪闪皱了皱鼻子。“狼人”听上去像是毛茸茸的怪物，她不喜欢，才选了“无脸男”，完全是随心之举，没有参考战绩……看来这枚金币可能要打水漂了。
  不过没关系，开心就好，反正她不差钱。
  “这位小姐，我看了‘狼人’所有比赛，他是不会在裸衣级输掉的，你这是在扔钱。”旁边一位戴猫眼脸罩的女士插嘴说。
  “那也不一定吧。”闪闪有点不高兴。
  这位猫眼女士大概是“狼人”的忠实观众，闻言对巡场女郎说：“我要再投给‘狼人’两枚金币的赏金。”说完她就另找一处叮咚池，投下了金币。
  那处叮咚池里是冒着透明泡泡的金色池水，接收的是赏金而非赌金，换言之，是对拳手纯粹的金钱犒赏，没有利益回报，代表着观众的热心支持。
  扔完钱，猫眼女士挑衅地瞟来一眼。闪闪咬了咬牙，说：“那我也要投给‘无脸男’两枚金币的赏金！”
  猫眼女士哼了一声，“加两枚！”
  “我也加两枚！”
  “加三枚！”
  “加五枚！”
  “加六枚！”
  “我加十枚！”
  金币叮叮咚咚落入池子，溅出小片水花。旁边的巡场女郎心里也笑开了花。
  一次性加十枚金币，吓住了猫眼女士。她没有继续增加赏金，狐疑打量过来，“你，你不会是托吧？”
  闪闪淡然一笑说：“论钱，你比不过我。”
  “你再有钱，‘无脸男’也不可能赢！”猫眼女士脸色数变，留下一句狠话，落荒而走。
  闪闪独立场中，感受到一种有钱人的寂寞。
  刚才两人争赏，引起多人围观，这时没了热闹，大家又各自散去了，只留下两位身穿剑领礼服的青年男子。
  其中一位戴着镂空的半脸面具，上面有夸张的羽毛装饰，脖子处打着花领结。他上前两步，忽然捉过闪闪的手，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故意捏着嗓子说：“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能有幸获知你的芳名吗？”
  提霜闪闪先是一惊，而后笑着说：“阿伦，我知道是你。”
  “这就认出来了？早知我选个大点的全脸面具。”名为“阿伦·贝尔”的男子耸了耸肩，语含气馁。
  “不，主要是你的花领结太骚气。”
  阿伦嘴角一僵，微移身子，给后面的人让出条道来，“闪闪，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黑拳同好会’的发起人，艾德里安·门西先生。”
  他身后的人徐徐现身，戴着黑领结和白手套，脸上是皇冠状的尖头面具，行走间有种握云拿雾的气势。
  提霜闪闪却是心中一凛。
  艾德里安·门西！这位在贵民圈子里也算是大人物。
  基本上，贵民家族大致可分两类，一类其内部并无在英贤会获席的成员，这种基本是边缘化的贵民家族，地位不高；另一类，则能在英贤会获一席之位，分享这座城池的至高权力。
  门西家族，放在第二类中也算特殊，因为他们家的席位是世袭。偌大一座城里，也只有包括习冰四家在内最古老的十多个家族享有这项殊荣，这证明，他们的先辈在建城伟业中做出了时间无法磨灭的贡献。
  艾德里安世袭的席位虽只是英贤会三十六末席之一，依然不可小觑。
  面对这种人物，礼节方面不能懈怠。闪闪没穿裙子，但还是行了个提裙礼，“认识您很高兴。”
  艾德里安却很亲和，摆摆手说：“闪闪小姐，在黑高就不用多礼了。我先前听阿伦说，你从小体弱多病，却对格斗术很有兴趣，我本来不信，想不到真的能在这见到你。”
  提霜闪闪偷偷掐了小时候的玩伴一把，低声说：“我的事，你怎么啥都往外说！”
  阿伦吃痛，便想惨叫，忙大声讲话以作掩饰，“啊，闪闪你第一次来黑高，我们带你四处转转吧！”
  “嗯？”闪闪犹豫起来，“但是我给下场比赛下注了。”
  “下场比赛？‘狼人’对‘无脸男’？”阿伦瞄了眼场花高举的白板，“‘无脸男’是新人吧，怪不得我没听过。那没什么好看的，肯定是‘狼人’的碾压局。”
  “你怎么知道？”毕竟给“无脸男”投了好多金币，闪闪感情上还是偏向这边的。
  阿伦哈哈一笑，说：“看来你是把钱压到‘无脸男’那边了，手那么快干啥，不知道怎么下注，可以问我啊！”
  “嗯，‘狼人’的确是近期比较优秀的裸衣级拳手，我也非常看好他。”艾德里安也说道。
  两个“黑拳同好会”的行家都这样说，闪闪也觉得“无脸男”赢面甚小，但她还是不太服气。
  这时，人流开始向看台涌去，看来下一场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阿伦对这场比赛毫无兴趣，还是想拉着闪闪四下转转，艾德里安瞧出这位贵民小姐并不想走，温言道：“闪闪小姐第一次来，还没看过这里的格斗比赛吧？反正时间足够，我们可以先陪她看一场。”
  艾德里安都这样说了，阿伦自然不再持反对意见。不过他心里还是觉得，看这样一场碾压局比赛，真的是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