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营的候场大厅内，克莱儿挑了个小隔间坐下来。不久后，过道上远远走来一位俏丽女子，克莱儿见了连忙起身，挥手喊着：“孙孙学姐，这边儿！”
  凡是见过孙孙的人，大约都会对她一头浓郁的金发和立体的五官留下深刻印象。除此以外，她的身材也是前凸后翘、发育完美，只是今天，她身上那件宽大的冷棕色护肩斗篷将她姣好的身形完全隐藏了起来。
  这件护肩斗篷做工精致，是一种有双重披肩的外套，孙孙穿在身上款步而来，倒有几分贵民小姐的风姿。不过她手里还提了个锡制小酒壶，每走上两步，她就要举壶喝上一小口，这番作态又有点像好饮无度的酒鬼。
  克莱儿见状，却有些钦佩地说：“不愧是孙孙学姐，马上要和栖寒营的高手对决了，还有闲心饮酒，这一定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充分自信的缘故吧。”
  刚走过来，孙孙便听到这么一句恭维，脸上微微一僵。其实她的酒壶里装的是热牛奶，因为起床晚了来不及喝，只好边走边喝。
  她自然不能在下属面前失了颜面，于是举起酒壶，又饮一口热牛奶，极有强者风范地说：“克莱儿，你说得很对。真正实力强大之辈，便是要像我这样，纵使强敌在前，也能够面不改色，把酒言欢……”
  可惜孙孙忘记牛奶入口，唇上会留下痕迹。克莱儿眼尖，瞧见一抹残余的乳白，失声叫道：“学姐，你这酒是不是变质了？怎么是白色的？”
  “白色的？哦，这个是……南秧七城产的椰奶酒！对，椰奶酒，本来就是这种颜色！”
  克莱儿再度露出好钦佩的神情，“不愧是孙孙学姐，连稀有的南方特产都能弄到。”
  “这不算什么……”孙孙心虚一笑，偷偷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接下来，克莱儿一正颜色，将刚刚所目睹到的汇报给孙孙，同时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个叫阿银的小子，连规则都搞不清楚就来打积分赛，无疑是个愣头青，而且根据我们从前营收集来的消息看，这小子好像精神有点问题，长年在前营的冰场上裸奔……学姐，我们真的有必要一直监视他吗？”
  “克莱儿，你太天真了。”孙孙也是面容一肃，沉声说道，“既然冬末泽先生要求我们对此人重点监视，那必然有他的理由。这家伙都进后营一个月了，怎么会还搞不清楚积分赛的规则？依我看，此人极有可能是城主大人暗中扶持的对象……”
  “学姐，你是说？”
  “嗯，我猜他背后应该是天风弥家，所以才敢对我们宣纪会不屑一顾。他既然敢进月初的摆渡屋，没准已经有了千冰段的实力……”孙孙目光深沉地分析着。
  就在这时，被克莱儿派去观战的伊莲，颠颠儿从楼梯上跑了回来，人离着老远就喊道：“克莱儿学姐，笑死我了！那小子对上栖寒营的羽落小姐，连一合都没撑过去，分明就是不晓得规则的愣头青嘛！”
  她进了小隔间，发现孙孙也在，甜甜问了声好，而后眉开眼笑说：“羽落小姐本来也以为他是新晋的千冰段，结果一记高空劈腿打过去，那小子就瘫在了地上，羽落小姐别提有多失望了……”
  克莱儿忽然干咳数声，打断了伊莲的演说。伊莲眨了眨眼睛，这时她才发现小隔间内的气氛有些古怪，两位学姐脸上的表情也都不太自然。
  这种古怪的氛围又持续了会儿，孙孙突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他极有可能是在藏拙！对，藏拙！”
  “哼哼，想故意示之以弱，好让我们放松警惕？不愧是是天风弥家的扶持对象，真是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不过别想瞒过我孙孙！”
  “总之，克莱儿你不要上当，继续好好监视他，明白了吗？”
  讲完这句话，孙孙逃跑似地出了小隔间。
  ……
  ……
  “又被那个胖老头给算计了！”
  走在后营的窄道上，崇银面目阴沉，心里憋屈得很。
  马龙·雷恩宣布完比赛结果后，大概是看崇银实在有点惨，还是不冷不热地提点了两句。崇银这才知道，原来轮盘积分赛除了入口处刻着的那些规则外，还有一条潜规则，那就是千冰、百冰、十冰三个段位的学员，默认分别于月初、月中、月末来参加比赛。
  两营的千冰段皆是实力最强的那批学员，数量上也比较少，他们在月初参加比赛时，往往采用约战的方式，否则可能在摆渡屋空等许久都匹配不到人。
  崇银在月初第一天来参赛，比较大的可能是一直匹配失败，若是匹配成功了，对面也只能是栖寒营的千冰段学员。虽说他无所畏惧、悍勇好斗，可正式学习格斗技的时间毕竟也才一个多月，怎么打得过身经百战的千冰段？打输是理所当然的。
  尽管如此，崇银仍然对此耿耿于怀。自从来到这个人类世界以后，他已经面临过无数次力有不逮的时刻，也经受了诸多前所未有的危机，可每一次新的受挫，依旧会给他带来刻骨铭心的屈辱感。
  可是没有什么办法，再不爽他也只能忍着。
  忍则忍矣，这不妨碍崇银在心中将查宝一顿臭骂。这个胖老头，摆明是知道积分赛的潜规则，还故意让他和千冰段打上一场，这是成心想让他吃苦头啊。
  由于对胖老头怀着深深的怨念，崇银很难得的没回那个地下训练场继续修行，而是信步来到了学员住宅区。
  巧的是，他在路上碰到了一个熟人，是海登。
  在前营时，海登一向穿着那身紧身的制式训练服。他只有两套那样的衣服，其中一套还是入营时领的，由于尺寸太小早就穿不下，所以剩下那套训练时他一直穿在身上，难免破破烂烂的，全靠梨奈的缝补技术过硬，才让他未曾陷入无衣可穿的尴尬境地。
  来到后营，在修行上胸无大志的海登，终于可以将目光投向自己真正的兴趣——读书。因为不用再辛苦训练，那件陪伴他多年的训练服立即被无情抛弃。现在的他，出门一般就裹上一件宽松的旧袍子，很随意，也很舒心。
  袍子虽旧，海登的精神状态却极佳，双目之中充满了神采。他怀里还抱着本看完准备归还的书，书名为《诸神之眼：诸神背后的祭司团们》，看样子是正要去往藏书馆。
  乍然遇上崇银，瞧见他一脸的阴郁，海登不由关切问道：“阿银，你怎么啦？”
  崇银正在气头上，本来不想搭腔，但他想到梨奈八成也不晓得那个潜规则，为防女孩重蹈他的覆辙，他就把这件事大体讲了下，最后让海登抽空转告梨奈。
  海登听罢，丝毫不以为奇。
  “这很好理解，积分赛成立之初，想必是没这规则的，所有人一窝蜂跑去参加。打了几天之后，实力最强的那批学员自然脱引而出，其他学员难撄其锋，只好退避不再参赛；再打上几天，差不多就到了月中，这时实力最强的那批学员积累到了足够的积分，陆续收手，然后那些次强的学员又冒出头来；等到月末的时候，这一批学员也功成身退，那些实力最弱的学员才有机会进入赛场。”
  说着他摊了摊手，“第一个月如此，第二个月亦如此，久而久之，约定俗成，也就有了这样一条潜规则。”
  “你现在跟我讲这个有什么用？”崇银没好气地说。
  海登讪讪一笑，而后奇怪地问：“你不是不喜欢那个比赛吗，怎么还去参加？”
  “为了……赚钱！”稍一犹豫，崇银还是给出了答案。
  “嗯，积分赛的奖励的确丰厚。”
  海登释然地点了点头，没问崇银需要赚钱的原因，而是略有迟疑地说：“如果只是为了赚钱的话，我倒是有个更好的法子。”
  看到崇银投来疑问的目光，他继续说：“我仔细看过积分赛的所有规则，这其中有一个漏洞可以利用，顺利的话，也许能一下子赚一大笔钱。”
  崇银不耐道：“不要卖关子，直接说！”
  “积分赛的记分规则是这样的，击败一位十冰段获1分，击败一位百冰段获10分，击败一位千冰段获100分，除此以外，还有一条针对连胜的分数加成规则。”
  “这条规则是，申请连战的学员如果连续获胜，每多赢一局，将会获得上局两倍的积分，也就是说，如果一位十冰段学员打了二连胜，依然获得2分，但他若是打了三连胜，将会获得4分而不是3分，以此类推，四连胜将获得8分，五连胜将获得16分……这条规则的用意显然是为了鼓励学员多多参赛，提高积分赛的匹配效率。”
  崇银挑了挑眉毛，“所以呢？”
  “还是以十冰段为例，连胜越多，越往后的分数加成也会越恐怖，八连胜一次性获得的积分会过百，十一连胜会破千，十五连胜会破万，达到16384的恐怖分数……”
  听到此处，崇银若有所悟，但他还是没搞清具体要怎样利用这条规则。
  “你刚才和千冰段比斗之前，作为裁判的训练师并未提醒你们，两人的段位不对等吧？”海登问。
  “不错。”
  “那就是了，这就说明，段位实力不同的学员，其实是允许相互匹配的，只不过大家都按业已形成的潜规则来，形成了同段之间仅在固定时间进行匹配的这样一种局面。”
  说到此处，海登双眼放光，“同段匹配，实力相差不大，要打个八连胜、十五连胜，是非常困难的，但如果有一个百冰段，突然跑到全是十冰段的月末战场去打呢？”
  “那样的话，二十连胜也不在话下，一下子就能赚取巨额积分……”
  轻轻吐出一口气，崇银总算明白了海登的想法。
  海登接着说道：“按照破冰营上个月的积分排名，一个具有百冰段实力的学员只要在月末获得十三连胜，所获积分就能轻易超过所有千冰段学员，位列第一。”
  “但这个法子估计用上一次，便会激起广大学员的强烈不满，营里会迅速作出反应，修改规则。所以为了利益最大化，我的建议是，等到本年度的最后一个月，再用这个法子参赛。这样所获得的就是年末奖励而不是月末奖励，年末奖励要多得多呢。当然，年赛竞争激烈，积分规模肯定远超月赛，不过我想，打个十五、十六连胜也就差不多能排第一了。”
  “如果真的要实施这个计划，你需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在年赛之前你要拥有取得十五连胜的实力，二是在这期间你最好不要参加积分赛，更不要将段位提升到百冰段，给人造成一种不问世事埋头苦修的印象，这样即便你真的利用这个漏洞获得巨额积分，其他学员也可能认为你是无心之举，把焦点更多集中在积分赛规则本身的疏漏而不是你的身上。”
  崇银想了想，说：“这样的话，不是要放弃年赛之前所有月赛的奖励吗？”
  “是的，不过我计算过了，这些奖励加起来也远没有一次年赛第一所获得的多。”海登说，同时脸上有点疑惑，“奇怪的是，营里这么多年也没把这个规则漏洞补上，说明学员们很有自觉性，都是老老实实地寻找同段匹配……大家怎么都这么老实呢？”
  “不是所有人都能打破思维定势，”崇银一针见血地指出，“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无论是规则还是潜规则都是不可逾越的。”
  这对海登来说可以算作夸奖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崇银则在心中将海登所言仔细梳理了一遍，发现这的确是条可行之策。
  尤其是第二个条件——年赛之前不参加积分赛——充分考虑到了事情发展的后续和余波。显然，相比一个没脸没皮的投机分子，学员们更容易原谅一个误踩雷区的苦修者。
  如果他已经升到百冰段还行此一举，那明摆着是告诉众人，我就是在明知规则的情况下还无耻刷分，那他恐怕会立即被千夫所指，成为众矢之的。
  如果他一直没去参加积分赛，学员们可能会觉得，他虽有百冰段的实力，但闭关太久，对自己的实力认知不够清晰，所以才把自己当做普通十冰段，和其他十冰段一同进行匹配。
  只是，他参加积分赛除了赚钱，还有磨炼格斗术这样一重目的。如果实施这个计划，他要去哪里修习格斗技呢？
  他的格斗技修行目前已经到了关键阶段，不可能窝在一处训练场闭门造车，而是需要与其他格斗家进行大量实战，也唯有这样，才能将自身实力提升至轻轻松松打个十五连胜的地步。
  出于这样一种疑虑，当海登询问是否要实行这个计划时，崇银没有立即给出肯定的答复，而是说要再考虑一下。
  暮时，崇银回到那个地下训练场继续修行，随口将海登的刷分计策告之查宝。
  谁料，胖老头的反应非常强烈，眉飞色舞，脸泛红晕，狠狠将他夸赞了一番，并声称想出这个计策的人必是可造之材。那架势，简直将海登引为生平知己，恨不能立即与之相见，共商发财大计。
  等他情绪平复下来，崇银才说起无从实战的难处。
  查宝沉吟半晌，说：“这个不要紧，我给你另寻一处地方，既有架可打，打好了还有钱拿，不过嘛……比起轮盘积分赛，那里要更危险，也更血腥，你能接受吗？”
  崇银冷冷一笑，算作回答。他承认，他的确打不过栖寒营的千冰段，但这不妨碍他依然瞧不起轮盘积分赛这个比赛。
  束手束脚的比赛，不打也罢。他所希求的，是真正鲜血淋漓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