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崇银睡了很久，躺下的时候还是黎时，睁开眼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开了任意轮又受下箭伤，还作死熬了一宿，这就是导致他整个黎时都萎靡不振然后一觉睡到现在的主要原因——他的身体极度需要休息。
  后营没有报时的钟塔，房间里也没有挂钟或者袖珍钟，所以他不清楚具体是夜时几点。不过他很快透过窗户看到粘稠的夜色开始转淡，知道现在是夜时与黎时交际之时。
  由于睡过了两次饭点，饥肠辘辘的崇银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他本来还想叫海登和梨奈一起，突然意识到如今他们已经来到了后营，那两人都住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样的话，去叫醒他们显得过于麻烦，崇银果断选择独自前往溜溜街找食吃。
  渐逝的夜色之中，溜溜街停着寥寥可数的游动冰房。崇银选了亮着淡淡灯光的一家走进去，不久后他又走出来，嘴里还塞满没有嚼完的菠萝包。
  干脆利落解决完早餐，崇银来到了前营的冰场之上。这时天色已经基本放亮，冰场上逐渐浮现许多前营孩子晨练的身影。在崇银穿越冰场时，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还冲他不住嬉笑，估计是认出了赫赫有名的冰场暴露狂。
  这让崇银回忆起以前做锻体修行的时候，莫老头每过一段时间就带着一批新学员前来参观，那些孩子也是这样叽叽喳喳嬉笑不停，顿时他的心情变得很不美丽。
  不过，有一个人的心情或许比他还糟，那便是睡梦之中被剧烈叩门声吵醒，最后不得不穿着棉拖鞋前来开门的查宝老头。
  查宝开门之后见是崇银，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叫：“怎么又是你啊？”
  “我来学格斗技。”说着崇银不客气地从门缝里挤了进去，因为他看出胖老头想将他拒之门外。
  查宝的确正想这样做，结果一不留神让男孩挤进来了，于是他只好气呼呼地把门一关，走回来坐到那张舒服的摇摇椅上。
  屁股一落座，他嘴中立即如连珠炮般数落起来，“学格斗技？学格斗技没问题呀，但是你能不能挑一个正常时间过来？不是半夜来就是拂晓来，我告诉你，你小子严重影响了我老人家的睡眠质量，我现在很生气！”
  不等崇银回话，他又以一种恶狠狠的语气接着说道：“为了让你充分认识到我有多么生气，一个月之内我不会教你任何东西。你走吧，我要回去补一觉！”
  语毕，胖老头抬起屁股，头也不回走向卧室，背影充满了坚定和决绝。
  “那真是遗憾，本来我还想尽快学会格斗技，这样就能尽快出营赚钱，然后把钱还给你……”崇银在他身后悠悠说了句。
  而后他就看到胖老头迈出的步子僵在了半空，肥硕的身躯又若无其事地转了过来。
  “嗯，我又想了一下，”查宝面不改色地说，“毕竟是年轻人嘛，年轻人一时犯错也是可以理解的，以后多多注意就好了……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要学格斗技？哎呀，我最喜欢热爱学习的年轻人了！”
  崇银顿感无语，觉着自己还是低估了胖老头对金钱的执着。
  这时，查宝已经莫名亢奋起来。他双眼放光，对着崇银瞧上瞧下，忽然说：“咦，那我们还在等什么？时不我待呀！赶紧开始吧！”
  “那个，我的腿，你知道的……”
  胖手一挥，查宝满不在乎地说：“受伤了对吧？没事！年轻人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伤停止前进的步伐？这样，今天我先演示一下整套格斗技，然后教你标记肢穴，其他的可以日后再说。快快快，行动起来！”
  说完，他飞快回到卧室换了身轻便的短裤和上衣，又兴冲冲返回来。
  “我们需要一处大点儿的空间，不过去外面的冰场上不太合适，传授格斗技是隐秘之事，不能让旁人窥视了去……”
  崇银不明所以地瞧着胖老头打开了起居室的壁橱，伸手往里面一阵摸索。突然，壁橱后面传来细微的咯吱咯吱声，那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预告，随之整面壁橱轰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一条黑黢黢的暗道。
  “跟我来。”查宝手里提着盏长明灯，一马当先钻了进去。
  “你这屋子里还有暗道？”崇银暗自咋舌，迈开步子紧随其后。
  他们猫着腰走了没两步，来到一处宽阔的房间。借着长明灯的淡淡亮光，崇银瞧出这个房间应该是专门用来修习格斗技的训练场所，因为周围墙壁的材质很像后营自修室的撒气墙。
  查宝将长明灯置于房间中央的小圆桌上，拉下自高处垂落下来的一根吊绳，覆盖整个天花板的吸光布立即四散而去，房间里顿时亮如白昼。原来这个房间的天花板涂满了夜光粉，只是被深色的吸光布完全给遮住了。
  这下子崇银彻底看清房间内的景状。真的是极宽敞的房间，大约有胖老头的起居室四个那么大。整间屋子没放什么家具，除了中央的小圆桌，左边的屋角堆满了各种大小的坐垫和软席，右边的屋角摆着古朴的木头台架，上面插着一把通体墨色的长刀。
  那是把造型古怪的刀，刀身宽且厚，刀把略带曲弯，最奇诡的是漆黑的刀刃，并不像寻常刀具拥有锋利的刃口，取而代之的一排狰狞的尖齿，恍如凶兽的獠牙一般，这使它更像一把竖锯而非一把刀。
  比这把刀更古怪的，是竖立在一面墙体之前的四具石棺，棺面上缠绕了数圈坚韧的铁链。这四具石棺占据了整个房间最大的面积，崇银靠近时听到棺内传来些许异响，里面像是关着什么活物。
  “这里面是什么？”崇银问。
  “等下你就知道了。”
  查宝取来两个坐垫，示意崇银坐下，随之他又摆出副正襟危坐的姿态，一张胖脸也变得严肃起来。
  “闲话不说了，今天我正式开始教你我这一流派的格斗之术。”说完开场白，他清了清嗓子，“在此之前，我先讲一下关于格斗技的基本知识。”
  “从功用上来看，格斗技可分为四大类。首先是用以攻击的【击技】，这也是种类最多使用最普遍的格斗技；其次是用以抵御和格挡的【御技】；然后是用以规避和移动的【轻身技】；最后是不留余力的强力攻击之法【舍身技】。”
  “关于舍身技我要着重讲一下，其实舍身技可以视作击技的一种，但它和击技大相径庭，主要是在‘不留余力’这四个字上。寻常击技的运气法门是有所保留的，在气的体量调度上讲究适可而止，路数打法往往留有后手，而舍身技不同，是格斗家投入浑身之力、动用全身之气发出的舍命一击。”
  “这一击太过强力太过猛烈，连格斗家本人也难以控制，如同一把锋锐的双刃之剑，在挥斩敌人的同时也容易伤及己身，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下场，所以一定要小心使用！”
  “击技、御技、轻身技、舍身技，单拎出来一种也被称作【散技】。可如果四种格斗技能够相互配合、形成互补，我们就把它们视作一个整体，称之为【套技】。一个格斗术流派通常会有至少一门镇流套技，而我要教你的，便是我这一流派最具代表性的套技，名为‘凄惶短打’。”
  讲到此处，查宝顿了一顿，盯着崇银说：“我这门套技非常特殊，一般套技都是将四种格斗技包含在内的，但我这门套技却只有两种：击技和轻身技。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因为另外两种你不会？”崇银随意猜测道。
  “谁说的，另外两种我也会……不对，根本没有另外两种！”胖老头满头黑线，极为后悔多嘴向他提问。
  平静了一下，胖老头接着说道：“这门套技从创立之初就只有击技和轻身技，没有御技和舍身技。之所以没有御技，是因为我这一流派在打法上的信仰是：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其实这很好理解，我这一流派的先辈都是最早的寒原商人。寒商行走于世，遭遇最多的敌人就是禁种，而且一遇上就是一群。几个人打一群禁种，你要怎么防守？唯有杀杀杀，杀出一条血路来。”
  “而之所以没有舍身技，是因为这门套技的击技过于凶悍，随便一种放在别的套技中都可以当做舍身技使用。”
  说着说着，查宝脸上神色变得愈发凝重。
  “短打流格斗术的特点是快打速攻、贴身猛进，而凄惶短打比之普通的短打流套技更多一分猛烈凶悍。你仔细体会一下‘凄惶’二字，大约能想象最早的寒商行走寒原的状态。每一次行商都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途，每一次遇险都是一回你死我亡的搏命。凄凄惶惶之中，唯有悍不畏死者可以幸存下来。”
  “凄惶短打……”崇银喃喃地说，眼睛慢慢亮了起来。这门套技听起来十分符合他的胃口，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一样。
  “凄惶短打包括四门击技、两门轻身技，光是这么讲有些抽象，下面我就来具体给你演示一下。”
  言罢查宝站起身，来到一具石棺之前，解开了缠绕其上的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