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略过这个令人不愉快的小插曲之后，我还是见到了我那个负责这一块的手下——谢天谢地至少她还活着。
  虽然柜台小姐死了，但是周边负责守卫的警卫队长，还是能够联系上上头的。
  “你怎么办事的？”我把自己放到了椅子上，将之前作为拐杖的剑鞘当做棍子来使，“邦邦邦”地在水泥地上留下了几个小坑，张嘴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现在有一个身份未知的存在，没意外是个敌人的家伙溜了进来，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有，门口那个柜台小姐怎么会是这么一个蠢货？居然敢揉我的脸！”
  “我现在就让她滚蛋，孽畜，请相信我......”她低头试图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但是由于高度差，这个姿态尤其让我感到不爽。
  “我不相信你，你也不必让她滚蛋了，那个看柜台的已经死了，不烦您老操心啦。”我耸耸肩，威胁性地转动了一下剑鞘，“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办——抓住那个溜进来的家伙，算是将功折罪，去吧。”
  她阴沉着脸走了，不过她在想些什么，是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的——一边是抱怨说那个溜进来的家伙是因为我的缘故，另一方面抱怨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进来的家伙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叫她去应付，是在难为她。不过她想些什么，至少在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肯努力干活，而且活还能干得不错。
  我则是找了个废弃的房间——因为这里随时可能被炮击夷为平地，所以进行了人员疏散，人员疏散后这种废弃的房间（主要是各种文职人员的办公室）很多——接着在里边架起电脑，开始工作。
  现在指挥系统是信息化的，所以不需要指挥人员凑在一起形成指挥部——现在安保公司之中的指挥部都是有些形式化了，因为能够用网络进行有效指挥之时，指挥人员凑在一起形成一个显眼的打击目标是一件很蠢的事情，军队之中或者教会之中的指挥部则是比较有必要，因为电磁干扰满天飞，网络指挥很多时候无法使用，只能用这种较为落后的指挥方式。
  一堆民间势力之间互殴，暂时是用不上电磁干扰的，但是电磁干扰大显身手也就是不远的事情，我的手下已经做了一整套电磁作战的预案，理论上能够在关键时刻瘫痪掉对手的指挥系统并且成功保护自己的指挥系统。别的势力想来也已经这么做了。不过对于我手下的保证我是不怎么相信的，尤其是后一条，就是保证能够在电子战中保护自家的指挥系统。
  在对外交战的时候，最好把自己的队友与手下全都看成半个卧底的猪队友；在搞内斗的时候最好把自己的手下与队友都看成人精——这是我在人类世界学到的一条真理，具有普遍的利用价值。
  情况还不算太坏，在我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之中，局势还没有崩盘，不过倒是有一件怪事，就是卡法尔市之内，戒严的情况已经改变——倒不是说戒严解除了或者是别的什么，而是军队与政府下辖的警察开始以“消灭乱党人奸”为名号展开了大搜捕——他们早就该做这件事情了，怎么到现在才突然开始做？
  我的手下试图探知相关消息，但是我对此不抱有太大希望，有财富女神教会镇着场子，他们的消息保密工作会干得很不错，沃克兰邦联之内，唯一同时拥有强大执行能力与强大实力的组织机关就是财富女神教会，任何民间或半官方的势力，甚至官方的沃克兰邦联政府都不可能在这两件事情上与之抗衡，若是，便是有造反的嫌疑，扣上一个“人奸”的帽子被财富女神教会下辖的异端裁判所带走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现有生产力条件，与伦兹纳德世界人类之中强大的封建势力传统，无不对新建立不过百多年的资产阶级专政制度造成极大的威胁，虽然理论上资本主义制度干翻封建制度只是时间问题，但是超自然力量，一直是先天性地站在各种旧有势力的一边的，在超自然力量足以扭曲文明正常发展路径的伦兹纳德世界，这是一个极大的威胁！而且由于我们故意推销给人类的生产亡灵化技术，使得资产阶级失去了其反封建斗争中最有力，最坚定的同盟军——无产阶级，这进一步加深了资本主义在对抗封建制度时的不利地位。
  为了维持资本主义制度，进行高压专制统治便是一种必然，区别仅仅在于谁来实行这高压专制统治。财富女神教会由于其神职的缘故，是人类之中旧有的，具有决定性力量的超自然力量之中唯一站到新生的资本主义制度一边的，这使得新生的资本主义制度极度依赖于财富女神教会，财富女神教会经过一连串精湛的操作，在沃克兰邦联之内的反封建斗争之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进而获取了这进行高压专制统治的权力。
  在财富女神教会的高压之下，沃克兰邦联没有第二个在财富女神教会倒下后能够重新挑起资本主义世界大梁的角色，资本主义制度为了生存，就不得不承认、维护这个已经有些损害了资本主义制度发展的财富女神教会。
  这是财富女神教会得以保证对于沃克兰邦联的控制的根本。现有的生产力条件——我是说人类社会的生产力条件远远不够发达，财富女神教会不可能在沃克兰邦联这样一个人口极多，土地及其广袤的地方建立起真正意义上的中央集权，所以为了维持权力，他们只能通过这种低效率的方式。人类其他的几个大的势力也都是这种情况，神明试图把自己的影响扩散到每一个角落，他们试图控制一切——但是以现有的生产力条件不可能做到，便只能用比烂的方法，让被统治的一切比自己更烂达到这一目的了——仅限在表面上达到。
  不过在这种模式之上，各大教会与神明为代表的利益共同体确实是能够纂取最多的利益，神明为代表的利益共同体的利益，与人类这个文明的利益，实际上是相互冲突的。从这个角度来看，“乌里扬诺夫主义”要求的打倒一切反动的超自然力量，不失为一种正确的道路，一种能够真正意义上解放人类的道路。
  我们也是很乐意见到这种道路实行的——倒不是说我们有多好心，多么乐意见到人类走上正确的发展道路，从而摆脱我们的挟制，甚至进一步消灭我们。而是说任何革新与发展路线改变都是要经过一个斗争的过程的，由于在伦兹纳德世界，各种超自然力量——额外的反动力量强大，只要我们在外稍加操作，就能让这个斗争的过程无限期延长，从而大大削弱人类的力量，甚至最后寻机将其摧毁。
  顺带一提，在“乌里扬诺夫主义”那边，高等精灵的名声其实还是不错的，我们在圣战之中，便想到了利用人类社会社会转型阶段的进步力量，和与之相应的斗争来拖延人类社会发展的招数，出于尽可能快地培养人类之中的进步力量，令其与旧有的反动力量斗争的目的，我们在我们所征服的人类的地盘上，推行了一系列改革。
  我们是深知社会学发展规律的，我们推行的改革都是符合社会发展规律的，换句话说，是人类不久以后也要做的，是进步的。这些事迹在当时支援了人类世界内部的进步力量的同时，也打光了人类进步力量能打的全部招数——所以现在人类之中的反动势力与进步势力都非常了解进步势力应该做些什么，翻翻高等精灵在人类土地上干过哪些“不可饶恕的暴行”就知道了。
  这也有另外的目的，反动势力因为圣战之中我们演示了全部进步势力的招数之后，他们对于进步势力有了更深的敌对警惕与了解，这使得进步势力获取胜利的难度大大增加。而根据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进步势力最终其力量是能够压倒反动势力的——这么做实际上是拖后了人类进步势力获得最终胜利的时机。此外，由于高等精灵在人类世界的恶名，全部人类对于干着和我们差不多事情的进步势力表示厌恶，反动势力也是乘机大泼污水。
  人类之中的进步势力，为了给自己干的一系列与我们当年干过的事情神似的事情洗白，哪怕再怎么不喜欢我们，还是得捏着鼻子帮我们洗白，在人类之中帮我们摇旗呐喊。
  比如说什么承认“高等精灵近代对人类的攻击客观上打击了人类之中的反动势力，同时，由于两大文明因为战争发生的交流，使得来自精灵文明更加先进的制度进入人类世界”，虽然人类之中没有多少人买这一套说辞的帐，我们也不买账——正所谓历史是螺旋上升发展的，其后退也是螺旋下降后退的，小小地把人类文明向前退一步，是为了更多地扯人类文明的后退——虽然最后，我们的行动失败了，而失败者......
  我们的这一系列操作，不仅在圣战之时削弱了人类的战争潜力——虽然最后我们还是战败了，而且成功拖延了人类进步的步伐，削弱了其未来的战争潜力，最后顺手还在人类之中培育了铁杆的同盟军——不过这铁杆的同盟军最多只能延续到他们推翻旧有的反动势力之时，再往后，代表了人类文明的他们就该开始为了人类的利益与我们做斗争了，可想而知的是，更加先进的他们会比那些腐朽落后的更加难以对付。
  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玩脱？虽然理论上是不会玩脱的，但是最初我们扶植人类文明成为大陆的主要控制者的时候，也是理论上不会玩脱的，可现在已经玩脱了。小到很多场战役，大到圣战与文明的兴亡，很多事情我们最初认定是理论上不会玩脱的，但是到最后却发现实践之中这样玩脱了......可是我们的理论已经是经过无数次修正了，使我们过于自信的缘故吗？
  我不得而知，我的同胞们也是不得而知。但是所有高等精灵都迫切地需要知道答案，现在族内“不可知论”的支持者在论战之中已经逐渐对于“可知论”占了上风。每次我们的“理论上”出了意外，就会是一场可怕的灾难，接着“不可知论”的支持者就会在论战之中占有上风，然后我们从灾难中缓过气来，“可知论”便会占有上风。
  “可知与否”是高等精灵哲学之中与法术研究中一个基本的命题，长达十余万年的文明史中，我们一直对此争论不休——不过这已经不只是一个学术问题了，更多的是文明自信心的一种外在体现，每当文明进入了繁荣期之时，“可知论”会压倒“不可知论”；反之亦然。
  “可知论”意味着高等精灵可以利用自己所拥有的，在漫长文明岁月之中不断完善扩充的知识体系，明白，了解几乎一切事物，意外是极其罕见以至于不能对于事物总体的发展有大的影响的——这意味着我们可以使劲浪，反正会发生什么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不可知论”意味着高等精灵不可能通过利用自己的知识体系，完成对一切事物的了解与预测，无论我们的知识体系是经历了多少代精灵的修整与扩充，最终的结果定然会因为不可知的意外的扰动与我们的预测大相庭径——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实行谨慎的态度，以防过多的意外与过剩的自信对文明的存续造成威胁。
  现在的局势怎么看都是大大的不利，怎么看都是再浪下去就要完蛋的倒霉样子，所以“不可知论”在论战之中占有上风就是一件不足为奇的事情了，但是有一件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的——这次前来的同胞之中，全部是“不可知论”的支持者，就我所知他们之中是有好几个曾经是“可知论”的坚定支持者，就算是他们的观点因为局势的变化出现了改变，也不至于这么果断坚定地改变阵营。
  这......是否是因为法术理论有了突破性进展，在理论上完成了对于“不可知论”的证明与对于“可知论”的否定？我认为这似乎是很有可能的一件事情，因为对于世界之外探索的禁令在伦兹纳德世界被迫对外开放之后已经失效，我们从世界之外获得了足够的观测与实验数据，这些数据很有可能推动我们的基础理论有一个突破性的跃进。
  高等精灵的基础法术理论已经在这道坎上磨了很久，用人类的话说，这叫做“厚积薄发”。得到充足的数据支持之后，之前的无数积累转化为实际成果，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吧？
  那么，高等精灵现在的颓势是否可以通过理论的突破性进展得到扭转？基础理论决定了应用技术所能达到的高度，圣战那一系列惨痛的经验表明，现有的技术手段不足以对抗人类在兵力——尤其是在超级强者这方面的压倒性优势，若是想通过技术优势抵挡人类的压迫甚至进一步反推，只能依赖于应用技术的***。
  我感到了激动——是时候向莉梵他们问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