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不由得面色一沉，周身添了森然冷意。他是武林宗师身份，内功深湛。平日里气息内敛，待女儿如珠似宝，有求必应，居寿和若瑶便渐渐习惯把他视作亲切和气的邻家大叔。虽然这大叔委实俊朗非凡了些。
  这会儿杨过真气显露，居寿和若瑶只觉自己身处疾风暴雨中，几乎坐不安席。来人更是在威压之下，面如土色，忍不住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秦若瑶定了定神，悄向凝兮咬耳朵：“原来你爹爹板起脸来这般吓人。”
  李居寿皱眉瞥了秦若瑶一眼，意思是现在什么情势，还只管没心没肺地八卦。
  来人战战兢兢地朝杨过叩头行了礼，也不敢起身，只跪着禀道：“小人是八思巴大师府上管事，奉上师之命为尊府千金杨小姐奉上寿礼，愿小姐锦绣恒生，福泽绵长。”说着，命人抬上一个箱子来。
  凝兮见那箱子不大，似小小一个衣箱。红漆描金缠枝牡丹纹饰。做工用料极是考究。不由好奇里面会是何物。
  那管事原也不是草包，跟着自己主子颇见过几分世面。只是杨过乃万军之中取敌首级的当世强者。刻意施威之下，漫说这管事，便是一般的武林中人也承受不住。
  这会儿管事惊魂初定，倒也没忘记本职工作。颇有眼色地亲自开了箱子。
  凝兮只觉扑面而来一股极寒之气。
  凝兮对这寒气极为熟悉，乃是自己日日所睡的寒玉床的气息。
  向箱子里望去，整整齐齐叠着一物，细看却是用和自家寒玉床一般无二的寒玉，打磨成一寸长，半寸宽的光滑玉片，用坚韧的天蚕丝连缀成一副席子。
  那管事道：“我家上师听闻杨小姐练功离不开寒玉床，只是寒玉床太过笨重总不能时时带在身边，特命人从极北苦寒之地作了这幅寒玉席送给小姐。虽不及寒玉床十分功效，却胜在便于携带。”
  杨过心中惊涛骇浪，暗道这和尚果然心机深沉，神通广大，竟得悉古墓派内功辛密。
  面上却是不显，似笑非笑道：“有劳你家上师费心了。”
  那管事忙回道：“不敢当杨大侠夸奖。我家上师说自上次终南山一唔，甚是倾慕杨大侠武功为人。杨小姐更是玉雪可爱，与他甚是投缘。虽自己没福气收杨小姐作徒弟，心中却早把小姐视作自己弟子一般。自然要多多尽心。”
  又补充道：“我家上师还为杨小姐在佛前供了长明灯，襄祈小姐平安喜乐，多福多寿。这个确是上师本职，便是燕京的许多百姓人家，也在佛前为自家孩儿点了长明灯。若是杨大侠过意不去，便在佛祖处多做供养便是了。”
  杨过暗道这巴斯八倒也知情识趣，知道自己必不肯受他恩惠，索性拿财帛说事。只是他对凝儿无故如此关心，总归令人心中不安。
  也不说破，只笑道：“你家上师好精明，化缘化到终南山来了。也罢，替我回禀你家上师，杨某便在佛前添上一千两做香油钱，聊表心意吧。”
  凝兮不由得一阵肉疼：一千两银子换成人民币是六七十万啊。杨过这是用小城市一套房的钱买了个凉席啊。真不知自己爹爹花钱这般大手大脚，自己将来可还有嫁妆银子。小龙女娘亲还有没有银子养二胎。
  她却不知杨过既疑心八思巴另有图谋，索性用大笔银子砸回去，银货两讫，免得再生瓜葛。
  那管事也没料到杨过如此大手笔。便是和林或燕京的富贵人家捐香火钱，不过是一二百两。恭恭敬敬拜领了，便要告辞，说是这就回去向上师复命。
  李居寿已得了杨过示意，命庆丰楼小伙计另布了一桌酒菜，招呼管事一行人入座。道：“过门是客，更何况管事千里迢迢给我这妹妹护送寿礼，着实辛苦了。薄酒一杯，聊表心意。”
  那管事带着众人恭敬领了，道：“谢过杨大侠，杨小姐。今日小人也沾光借小姐的酒添些福寿。”
  用了酒饭，那管事带着手下辞去。庆丰楼诸人也收拾了杯盘器皿下山而去。
  杨过对管事和庆丰楼俱有打赏。那管事和庆丰楼黄师傅是二两的红封。其余诸人也有一两。一时人人欢喜。口中更是吉祥话奉承不断。
  因这一段插曲，凝兮三小提前准备的灯谜便没用上。
  李居寿见时辰不早，领了秦若瑶向龙过夫妇告辞。
  因听得凝兮和杨过嘀咕，既有了寒玉席，自己和娘亲是不是也可同去桃花岛了。
  杨过却道：“八思巴是敌非友，还需找人看过席子确无问题方能使用。”
  凝兮不由更是肉痛，六七十万买的凉席，还不保证一定能用。她要12315投诉了好么。
  李居寿毛遂自荐道：“家师瑶光张真人颇通用毒解毒之法。不如让他相帮看看席子。”
  原来全真教常年炼丹，服用丹药，不免有中毒之事。瑶光便是教中医者，向来由他为教中弟子解毒的。可谓理论经验与实战经验俱佳。
  上次胖瘦两个道士惊慌之下直接找自己师傅求赐解毒丹药，倒并非病笃乱投医。
  杨过道：“如此有劳尊师了。”
  李居寿和秦若瑶便携着那只红木箱子径自回重阳宫了。
  凝兮和龙过夫妇与神雕告辞，复又潜回古墓。
  今日凝兮这生日可谓过得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不由得兴奋过了头。回了古墓不仅不困反而精神百倍。
  先是把玩了一会儿君子剑，又忽然想起彩头之事来。硬是缠着过儿小龙女开了祖师婆婆库房，要给自己和李居寿秦若瑶挑东西。
  小龙女带着凝兮穿过层层墓道径自走向古墓最深处的墙壁处。
  也不知小龙女在墙壁上下左右怎样轻扣几次，只听吱呀一声看似平滑的墙壁上竟向内开了一扇门。
  待小龙女携凝兮进去，门又在身后合上了。
  墙壁里面别有洞天。
  极朗阔的一间大厅里处处是长明灯，照得厅里亮如白昼。
  祖师婆婆的收藏大略是金石，书画，瓷器，玉石珠宝几类。
  古墓因常年不见阳光，湿气本重，这内室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可保持恒温恒湿。
  器物也并未收在箱中，而是分门别类陈列在架上。灯烛照映之下，宝物璀璨生辉。
  凝兮惊呼这简直是私人博物馆啊。
  凝兮见那放瓷器的架子上赫然有一只鹅颈瓶，一只斗笠碗。开片做冰裂纹，色做天青色。竟是后世传世不足百件的汝瓷。
  关于汝词来历，传说当年徽宗皇帝曾做过一个梦，梦到大雨过后，远处天空云**，有一抹神秘的天青色，格外令人着迷。醒来之后，他便写下一句诗：“雨过天青云**”，拿给工匠参考，让他们烧制出这种颜色。一时间，不知难倒了多少工匠，最后汝州的工匠技高一筹，烧出了令徽宗满意的天青色。
  汝窑兴盛不过二十年便发生了靖康之变，徽钦二帝为金人掳去，专供宫廷的汝窑就再也没有烧制过。
  在南宋初年汝瓷便成了世间真品。据说南宋权臣张俊一次性向高宗皇帝敬献了一千件汝瓷，高宗皇帝龙颜大悦。
  可见这汝瓷对于赵官家亦是难得之物。
  不知祖师婆婆从何处得来这两件稀世之珍。
  小龙女把凝兮领进内室，吩咐凝兮自行挑选心仪之物后，便独自坐于桌前，从架子上随便抽了本书来看。
  她对钱物上面素来淡淡的，因此也并未嘱咐凝兮室内之物有多么难得，万万不可打坏诸语。也并未提及哪件可以送人，哪件不可移动。
  凝兮腹诽这夫妇两个一个比一个手中撒漫，幸亏祖师婆婆家底丰厚，现今家里又人口简单。不然只怕举家连粥都吃不起了。
  自己倒是极有分寸的为若瑶挑了一幅南珠耳钉，李居寿挑了一块徽墨。给自己挑了只虾须镯。一来这镯子是极细的金丝绞成，在接口处坠了莲子米大小一颗珠子。看上去颇为精巧。而来这镯子不重，自己戴了也舒服。
  小龙女见凝兮挑东西甚有分寸，倒是有些惊奇。点了点头道：“挑好了，这便出去吧。今日委实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