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立秋(恩威难测)
作者:韦氏又宣      更新:2021-05-24 19:39      字数:4376
  “我说,我说,我全说!”
  暗屋内一伙人在对着安靓之妻动手,将其全身几近剥了精光时,不知是不忍目前惨状?还是受了年幼女儿那被堵住的脸上,两条眼泪如河?吃遍了各式刑具后的安靓终还是无奈松了口。
  那杨姓人一听没有立即令止,而是不紧不慢到安靓前,细细问:
  “真说?这可不能反悔,你一反悔,我只会变本加厉。嗯???”
  安靓也没有说话,兴许是真的没有力气再说了罢,使全力点头,但幅度不大,远看根本难以发现。那人还算满意,这才转身对着正在施暴两个手下:
  “住手。”
  那两人还好很是配合,将一应衣物丢给安靓之妻自行穿戴好。
  当听完自己禀报过后,余光望见西门无双身立如笔,接近半刻没有出声。此次西门无双真是慌了!毕竟此人真出事,那么西北之事他就可能都知道,自己进京意图也极有可能被翻出水面,届时真要功亏一篑了。想不到最大的隐患竟出在自己阁中,而且是一个极小人物,果然应了那一句——‘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那人躬身候在下着,脸上冷汗直滴,作为执行者,阁里规矩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西北之事他究竟知道多少?”
  西门无双半天淡淡只问了这一句,却似乎不关心那人是否会将自己身世暴出。
  “他只是西北道一个站的驿卒,西北道机要他倒不全知。此次违了阁规属下也盯了很久,他不但私下自行与他国密探交易消息,还几人自行成立了另一个消息集散点,犯了大忌这才不得不除。好在他还是有些顾忌的,为防被发现,但凡与阁里相重的消息他不敢动,与阁里重叠的消息他才敢动手脚。都怪属下办事不力,请少阁主责罚。”
  “到最后他当然是对付我了,知道我必会杀他,他肯定要找我身上的秘密。最起码,拿着这些秘密与那些人一道,好歹可保命。看来只有让安执事多受点苦了。”
  看到自家少阁主终于转过身来,那人将身子躬得更低,这是一种本能下的畏惧,也是一种对规则极其尊重的反应。孰料西门无双并没有责罚之意,语气十分轻松,这才发现原先背过身去不是在置气,而是在思索:
  “安执事的事你不用再管了,先下去罢。”
  一听到此话,那位住在青竹小院隔壁,农夫模样的人吓得直接跪下:
  “少阁主,不用再浪费人手了,规矩我知道。”
  说罢直接取腰间一匕首,无一丝一毫迟疑,正要自裁。
  “住手!”
  西门无双手伸出手制止,眼看那人闭着眼,刀速如风,刀尖就要抵喉。西门无双喝声一传到屋外,耳尖的小楼畴也听到了,只见一把剑鞘如一只利箭射出,将只差半毫便要触及动脉的那只短匕给弹飞了。
  原来那人是误会了。
  西门无双走下来将人扶起,彼时小楼畴也从屋外跳飞进来。
  “京中那么多人的安危系于你身上,怎可如此轻命?世间最贵是忠心,西门道的叛徒我自有办法应对,去罢。”
  那人还是一副气极之态,只不过是一种自责之气,西门无双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再无任何理由。坚持,接过小楼畴递过来的匕首,收回腰间后,羞愧离去。
  小楼畴只是个孩子,他不知道为何人非要弄到自己杀自己那一步,他也相信他的无双哥哥是不会杀自己的。
  屋外惊雷再起,西门无双闻声而动,走出屋,到那檐下望望那片被风随意拨弄的小竹林,‘沙沙’作响。转身回屋,对着小楼畴:
  “去让你刘婶煎茶备水罢,很快就要有客人来了。”
  小楼畴当然不明白,指着屋外马上要下雨的样子提醒,意思不会有人来:
  “要下雨了!”
  “是啊,可有些人偏就喜欢刮风下雨的。”
  晋帝显然是知晓西北之事的,古往今来皆如此,一旦国君认为国内矛盾积重难返之时,对外战争便成唯一选择。只是此次有意让外敌主动,自己被动应战,是为省下师出之名。这一点早被西门无双猜得透彻,所以在西北军费上,晋帝都是想方设法先保障的,这也正是上一次没有为难工部挪用之罪的原因。但国库亏空严重,晋帝也没有为难李玄思,无米难炊,再者李玄思可是日后留给太子继承皇位得力干将,是颗极其重要的闲棋,无奈只得让向阳生为难。捂了城门之火,池鱼遭殃。
  京中百官解了欠俸禄之乱,功在乐典翼。而随着誉王案后续追进,陆续也开始挖出少数部分银钱,多少可解一时之困。晋帝想,若这李玄思还在追着不放,他便不会再给这李玄思留念想,可这李玄思也非常人,事后没再在户部用钱上再向晋帝诉难。对于大钱暗暗流向西北也没有紧追,看来,想在打压明成两府只能另想他法了。
  成王冒雨来访,自宫中请安结束后出宫,过自家门而不入,连芳乐宫自己母妃那儿都没去,因为他知道,乐妃得在太后那片刻不离地服侍。
  一到青竹小院院门,发现连在宫中的临时用服都没来得及回府换一下,似乎有天大急事。在门口相迎,本以为会相互好好打招呼,毕竟南下以来两人已经没见过,都是书信往来的。
  成王先下马车,直接抱拳着急直呼:
  “请先生相救!”
  成王是疲态尽露,西门无双是倦意在脸,看见成王这一身服饰,又行如此一个大礼,西门无双装出一副无所适从之态,连连回礼。
  成王也知道门口毕竟不是叙话之地,一挥手,身后军士将一箱箱东西抬进院中。此次很奇怪,西门无双再无百般推辞,而是默纳献礼。那些正是夜秦王送给成王的南国奇药,本打算让伯期先行送来小院,但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带来方显礼贤下士。
  迎入屋中,堂中心早备好了一盆小炉,内中炭火正烧到好处。成王起疑,似乎此人知道自己要来一般,随口问了一句:
  “先生真是简朴,自己用的都是这银屑炭。怎么,身体不适吗?”
  “这病身弱体的,让王爷见笑了。”
  正说着,刘婶由后端了一碗热汤来。一看蜂糖姜茶,正冒着腾腾热气。成王也不客气,接过,先试着探探温热,分几口饮尽。心中实在好奇,若不是此人自身有病,而是早就猜到自己一切行踪及所需,那也太可怕了:
  “悔不该当初未向先生垂询便自作主张,偏偏在回京途中上书向父皇求功,这下子麻烦了,所有功劳都极有可能被这一失误所毁。本王此番从宫中归来,特来向先生请教,是否还有回旋余地?”
  成王果然是极度自私之人,遇事只想着自己,可西门无双如何好说破:
  “不知陛下今日在殿上是如何回复王爷的?”
  成王稍稍回想道:
  “先是说知道了本王受伤之事,又说什么‘不知者无罪’,总感觉不冷不热的。”
  西门无双似乎听着,却又取了火钳随意拨弄盆中炭火,鼻子出气轻笑了一声。
  “王爷此时关心的是此事?”
  成王不明其意,自己如诉衷肠将回京前后所作所为几乎一字不差相告,何以令西门无双这般无心关注呢?
  “先生这是何意?”
  “王爷还不知道呢罢,陛下这是为了堵百官之口,事前这份求功信不单陛下知道,百官也知道。今日若王爷直接回府,那可就有人得怂恿着百官去陛下那揭您的短啦。毕竟是为国立功,若不是有这一插曲,说不定陛下还会亲自安排接迎呢。”
  成王听着如余窍全通,暗自摇头发笑:
  “是啊,本王这是打仗打糊涂了,经先生这么一点拨瞬间通透了。先生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京中眼下就本王在,得是抽出全力对付太子之时了。”
  放好火钳,西门无双拱了个礼:
  “王爷精进神速,再过不久,西门无双也无法再为王爷效劳些什么了。”
  “先生休要胡说,得先生相助,犹如汉祖得张良。日后本王府中事无巨细,定当一一向先生请教,还望先生费心相助。”
  西门无双心中一笑,看来筹谋至今,这个最难啃下的骨头、心中那座最难攻之门终于门庭洞开,虽然他不知道乐典翼是否还执怀疑?但就眼前这位皇子已拿下,无需再考虑乐典翼。那人日后合则共处,不合则除。
  待成王回暖,身子如常,将那些南国神草一一给西门无双讲了一番,西门无双也乐得陪其遍审,连连道谢。其实这些药对于华玉白而言,简直不在话下,更多神药都在自己身上用过。屋外天公也关雨放晴,透过那些余云之间的缝隙,一缕阳光如独爱这座青竹小院,斜着射满整个小院。
  光影移动,照到成王身上,时正好药也介绍得差不多了,便建议两人到院中走走。
  “暖阳独照,本王这心中豁然开朗呀。来先生这,来一次有一次的收获,真不知道离了先生本王当如何进退。”
  西门无双虚心:
  “多谢王爷错爱,对付太子一党,在下定当不遗余力。时候也不早了,在下不敢赶客,而是成王爷自打进京后就没好好休息,在下这儿又简陋,还请王爷先行回府养护贵体罢。余下之事,从长计议便是。”
  晋帝善长驾驭人心,成王来此一招,似乎堵了所有人的嘴,原本出此差漏也纯属天意,这下子该是赏赐的时候到了。成王回府后也闭门谢客,在宫中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之前,所有人一概不见。消息滞后的,甚至都不知道成王已然回京回府。
  沈宇又慌又忙,慌在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成王,忙在晋帝问起当如何应辨。反倒是对自己府中所出之事,也就是军报泄漏之事没有半点担忧。又是轮到自己当值,看到所有人都走了,自己撇下那摊公务不顾。其实他也明白,任何时候,无论忙闲,公务永远都是忙不完的。
  一身事二主的难处正在于,成王明王是一体,在斗倒太子一党之前得联合。可有些消息,有些事情办的度极难把握。不像一身只事一主的,以主子意志与利益考量便是,无需权衡。
  想了半天,口渴难耐,刚坐下举杯品茗润喉,一个下意识动作还没了,一个小太监就走进来了,说是晋帝召见。
  皇帝召见,不容迟疑,得是立马便要跟着传唤太监前去的。可眼下连成王面都没有见着,又猜不出所召为何?沈宇心下越发慌乱。
  好在到了德馨殿,晋帝心算算好,没有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陛下。”
  “沈爱卿来了。”
  殿下跪着的沈宇,一直在思索着晋帝召唤之意。兵部所管军事与国防,一听很大,但联系近来所涉及之事,结合自己久在兵部心得,心想晋帝可能是想问有关西北军防之事,也只能会是这些事。
  不料晋没有问及,而似乎征求自己意见一般:
  “你久在兵部,没人比你更熟。誉王反案到了今日,后续由周治也慢慢查出了些东西,可有一个事得尽快解决呀?”
  沈宇明白了,心想定就是邺城军统领之事了。却佯装发问:
  “敢问陛下是何事?”
  “这邺城军调离,统率就空了出来,原本朕是想问问吏部,可在军方政务上始终不如你了解。说说看,何人较为合适啊?”
  沈宇一听高兴坏了,自己是成王的人,话说到此,一屋意思是晋帝已然原谅了成王,二层是暗中奖赏成王。只有小官小吏才乐于接收那些金银珠宝恩赏,真有长志高志者,在意的是前途与实权。一个邺城军统领提名权在自己手上,退一步讲,就是想让成王一党日后也有军方臂膀。
  “多谢陛下信任,那微臣直言不讳了。微臣以为魏忠将军最为合适不过。”
  晋帝只稍稍调动记忆细想:“就是那个与成王一同南下的甘家军副将魏忠吗?”
  “回陛下,正是此人。”
  晋帝一听确系此人无疑后,更为审慎:“此人履历可有详查过?”
  “请陛下放心,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人忠于朝廷,忠于陛下,此次南下也是奋力杀敌,战绩突出,只是以前常年戍守在边境,没被发觉。”
  晋帝边听边点头认同。
  甘家军同样不是铁板一块,甘兴带兵常常是赏罚分明,只有如此才能带起一支强军。如此军法也带来了一后果,那些被罚的,或是表现不佳的常常游离在外。魏忠正是此类,虽说不为恶,可多少缺了些军人本色。西门无双为避免良将邪将依附成王,日后为患,综合考虑之下才举荐魏忠的。是不忍,可也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