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军听孙少平这样说，补充说道：“少平啊，你说的这个问题何止是农村当中存在，就是在城市当中也是存在的呀！我一个同学在咸阳重工是wg前的总师，他说宣传的人人都是主人翁到最后就是谁也不把国家的利益当回事儿，上面的领导觉得反正亏了也是国家的，对于企业的管理一点儿也不上心，只是一味的迎合上级领导，安排自己的亲信，根本不考虑企业本身的发展规律;领导就是这个样子的话，也就不要说下面的人了，消极怠工，质量意识淡漠，利用工作之便偷拿厂子里的东西等等这些事情司空见惯。”
  孙少平点点头，说道：“是啊，国有企业也是一个老大难问题啊，因为企业都是习惯于接受上级领导的计划安排，所以普遍的根本没有市场竞争的观念，更是没有什么惩罚机制和激励机制。物质奖励遭到了广泛的批判，文圌革期间奖金制度被做为资产阶级思想而被广泛的批判，到了后来连适当的拉开工资差距和实行计件工资都是认为是在复辟资本主义道路，无论是企业管理人员还是基层的工人，都是不可能建立什么主人翁意识的。企业吃国家的大锅饭，职工吃企业的大锅饭，吃的时候还要分三六圌九等，一线技术人员和产业工人付出的多而得到的福利却远不如后勤保障人员和行政工作人员，我哥说曾经去咸阳重工考察过，他发现重工的哪位总师，也就是福军叔您的同学，是叫做秦海峰的吧，他的两个女儿都是十几岁了，还挤在二室一厅的筒子楼里，空间十分的逼仄。而厂党高官的司机，却已经分到手了三套住房，最大的竟然是四室一厅！”
  田福军道：“少安路过咸阳时碰见过海峰。”
  孙少平心中想到怎么可能没有见过他那！
  后世他可是咸阳重工的总师，主持设计建造了我国的第一套国产三十万吨碳氨，五十万顿尿素的大化肥生产线;第一套国产的八十万顿大乙烯生产线;千万吨级大型矿山开采设备的设计者。
  只是当孙少安跟孙少平提到这个人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没有想到这位为中国重工业发展做出如此大贡献的一个人，在wg期间竟然是数次遭到批斗，个人的物质生活贫乏到了这样糟糕的地步。
  孙少平点点头，说道：“我哥说他是一个真正的人才，参与了国家的四三方案中的好几个大化肥项目，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奈何呀，他的地主阶级的身份是他的专业技术能力一直得不到施展的机会。否则，我哥判断以他的业务能力，是具备设计国产大化肥生产线的能力的。”
  1973年1月5日，国家计委向国圌务圌院提交《关于增加设备进口、扩大经济交流的请示报告》，建议利用西方经济危机和美国试图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的机会，在今后3至5年内引进价值43亿美元的成套设备（其中12.5亿美元的设备项目中央已在1972年批准），通称“四三方案”。报告建议应采取的引进原则：坚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方针；学习与独创相结合；有进有出，进出平衡；新旧结合，节约外汇；当前与长远兼顾。
  在这些项目当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大化肥项目。
  国家为了提高粮食产量，不得不大量从国外进口尿素和碳氨，花费了大量的外汇。为了摆脱这种困境，利用这次机会，国家花费了二十六亿美元从美国、荷兰、法国、日本等国家引进了13套年产30万吨合成氨和52万吨尿素的大化肥设备，占到了“四三方案”中投入比例的百分之六十多！
  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与我国庞大的化肥消费市场比起来，这些产能还是很不足的。因此国家将希望寄托在了大化肥工业的国产化方面，可是因为技术体制人才等各方面的原因，到七十年代末，这一项工作的进展可以说是极其的缓慢。
  说道这里，孙少平却是站了起来，说道：“福军叔，这些都是我思考的一些非常浅薄的东西，在您面前献丑了。现在，到了我展示一下我厨艺的时候了。”
  田福军听孙少平这样一说，哈哈一笑，说道：“你这样说，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句老话：治大国如烹小鲜。那好，你福军叔我也就不客气了，就等着享受你的厨艺了。晓霞，你也过去帮帮忙。”
  ……
  华山省十大怪中，面食占了两个，分别是“烙的大饼像锅盖，擀的面条像裤带”。这像裤带一样的面条，就是陕西人爱吃的彪彪面，它简直可以说是华山省人赖以生存的膳食符号和三秦大地的美食象征。
  现在的少平将软硬均匀的面团在案板上来回的揉圌捏，直揉的光滑如绸缎，柔韧如筋胶。
  他一边揉一边问田晓霞道：“晓霞啊，你知道关于这彪彪面的揉圌捏咱们黄土高原还有一句俗语，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田晓霞回答道。
  “我告诉你啊，”孙少平清了清嗓子，说道，“是打出的媳妇，揉出的面。彪彪面好吃不好吃，关键是就在这个揉字上。”
  田晓霞听孙少平这样一说，脸色一红，对润叶说道：“姐，你看看少平最近这一段他总是欺负我。”
  润叶叹口气，心中想到少安少平这两个兄弟在这一方面倒是一样的：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正经严肃如同老干部一样的样子，但是到了自己的亲爱者面前就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润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一个是自己的小叔子，一个是自己的堂圌妹，只能是说道：“你们两个在家里面斗斗嘴也就行了，到了外面可不能这样的没有规矩。毕竟就算是上了大学，你们两个人的年龄还是偏小了一些。太亲密了让外人看见怕是有些闲言碎语，影响不好。”
  孙少平田晓霞闻言都是吐了吐舌头，孙少平这时已经将面揉好。他又将面擀成不薄不圌厚的一大张，平铺于案板，对折成扇形，再叠成几折，切成略宽的条状，面宜宽不宜窄，但是有不宜太宽;宜厚不宜薄，但是又不宜太厚。
  切好之后，孙少平在案板上又将面一条一条拽甩，拽时，双臂舞动;甩时，面触及案板，发出“彪彪……”的声响，瞬间，一条尺长的面马上变成了二三尺长的寸许宽的“裤腰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