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点。”杜若飞知道白沐云根本不会怕这种疼，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两人都行走江湖多年，这种程度的伤势还是比较简单。杜若飞轻轻捏了捏白沐云的肩膀，摸准了位置后一拉一推，随着咯吱一声手臂被推了回去。
  “谢了。”白沐云又向外靠了靠。
  “没事。”
  “以前的事情……你真的想不起来么？”白沐云突然问。
  “以前？什么时候？你说我昏迷以前？”
  “不是，”白沐云声音有些失落：“很小的时候，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有吗，你认错人了吧。”杜若飞忍不住道：“你真的见过我？”
  “嗯。”
  “其实我遇到繁盛海之前的事情有些想不起来了。”杜若飞说：“如果没有认出你……真是不好意思，所以……所以这就是你……你对我……”后面的话杜若飞也说不出口。
  “也许是。”白沐云说。
  他抬头向上看了看，这不过是山坡上比较平缓的一处，虽然可以落脚，但是也并不安全。如果有可能，离开这里才是上上之策，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谁也无法预料到会发生什么。杜若飞也抬头看，隐隐能看到上访有个凸起的地方，估计就是之前舒尤依他们掉下来的那块地。
  “可以上去吗？”杜若飞指了指上方多出来的那块阴影：“之前的女孩和几个孩子就是掉在上面了，那个老苗人在上面留了根绳子，如果绳子没有被那个畜牲拽下去的话应该还在。”
  白沐云抬头看了看：“不清楚，勉强能到，但是周围的地形看不清，我先托你上去。”
  “哎……”杜若飞叹气：“算了，等凤高他们来吧，那死胖子不是已经跑回去了么，还有舒尤依。”
  “有蛇，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白沐云说的很有道理，因为蛇群依旧追着苗族人回了寨子，就算是寨子里的人相救他们一时半会可能都无法感到。若是蛇堵在门口更难预料会给寨子里带来什么灾难，但是那个神巫好歹能够处理这个问题，再不济还有诡计多端的慕严，总会想出个办法。
  此时的夜完全暗了下来，天上的繁星却美得灿目。杜若飞抬头，银河中闪烁着数不清的钻石般的星辰，无边无际，好像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杜若飞咋了咋嘴：“景是够美了，就缺一壶酒。”
  “你不能喝酒。”白沐云说：“金丝软玉衣我已经拿回来了，现在只要将毒渡到我身上，你的病很快就会好。”
  “是啊，要是早点好就能快点摆脱你了。”杜若飞又仰着头看了一会星星：“你为什么要跳下来？”
  若是放在平时，杜若飞大概问不出这么矫情的问题。可是刚才在生死一瞬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有想明白。黑夜是很神奇时刻，白天的时候人们总是那么坚强，好似自己可以完美的抵挡一切。可藏在黑暗中的时候，总是会变得有些不同，会去过分追寻一些细枝末节的脉络。
  白沐云没有回答
  “那刚才呢，你就那样跳下来，不害怕会死吗？”
  “你呢？”白沐云反问。
  “我？”杜若飞刚想说我tm是想好退路的，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在生死一瞬想到了白沐云的破剑，可不就错过机会了！想到这里他老脸二红：“我、我、我只是意外。”
  白沐云的声音又低了几分：“那个姑娘……如何？”
  “姑娘？”杜若飞觉得白沐云问的是舒尤依，不由想要作弄他，就故意道：“特别好，人长的漂亮，又会做饭，一说话就脸红，真是可人爱。”
  白沐云周围的气压果然又低了一分，连话也不想说。
  杜若飞来了精神，滔滔不绝的讲起这些天舒尤依是如何对他好的，他们一个洗衣一个烤鱼，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满惬意，就差生一个胖墩墩的小娃娃了。白沐云气压越低，他就越觉得有趣。以前他不知道，也没有发现这事竟然如此有趣。白沐云这个人平时无聊极了，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一二三都很难，难得他的情绪有些起伏，这件事怎么能不有趣。
  末了，杜若飞总结性的说：“要是娶了她回家，此生都圆满啦！”
  不出杜若飞所料，白沐云周身的气压一路下滑，期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末了才慢慢道：“哼。”
  杜若飞大笑：“哈哈哈哈，白沐云，你既不温软又不可人，任谁都会选个可爱漂亮的姑娘。”
  “我……”白沐云才刚开口，突然脸色一变向下看去。杜若飞心灵神会，微微探头向下看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窜向天灵盖。
  他看到一只明晃晃的瞳仁。
  那条巨蟒不知何时已经盘踞在下面不远的石头上，此时正抬头嗅着味道。大蛇没死，他摔到两人下方不远处，应该是晕了，否则二人不可能没听见它爬上来的动静。刚才在上面杜若飞还有地方闪躲，可以和这条大蛇周旋，可是现在他们连站着都难，若是被那条巨蟒攻击，那就是非死即伤，绝不会有好下场。
  杜若飞脑子飞快的转起来，想着如何才能让二人逃过一劫，他刚想和白沐云商量一下对策，那人却突然将他拉入怀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白沐云运足内力，一把将杜若飞向上托起。借着这一托，杜若飞身子腾空而起，直直飞向上方的巨石。而白沐云看到杜若飞以接近上方的巨石，一刻也没有停顿的转头向下方巨蟒所盘踞的那块地方跳下。
  “我x！”杜若飞没有忍住低吼一声，眼见着白沐云飞升而下落到蛇头上，对着巨蟒的天灵盖就是一掌。白沐云的一掌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住的，连离陌沉中了半掌都会断一直手臂。可这巨蛇却只是晕了片刻，立马意识到它头顶上有人，于是怒吼一声疯狂的扭头，还不断用头撞向山体，好把头上的小虫撞下来。
  白沐云手中没有武器，只得又一掌击向巨兽。杜若飞想要下去帮忙，奈何地方太小，盘了一只巨蟒已经没有地方，白沐云还是在不断躲避巨蟒的攻击调整位置，两个人下去实在是不便。此处地势狭窄，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深渊，那可真是神仙都没得救了。巨蟒长着血盆大口，黑暗中的它更占优势。
  “接着！”杜若飞将饮水扔了下去，白沐云踩着蛇头跃起接住，两人配合倒是默契十足。他接剑回身便是一挑，乒乒乓乓又是十几招清木派剑法，那条巨蟒却是越来越努。
  杜若飞眼见巨蟒又要发疯，方才就经历过巨蟒的无脑攻击，他知道这只大抽虫有多么可怕，它可是为了捉住对方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白沐云仰身躲过巨蟒飞速的一咬踩着它的身子又是三招快剑。那蛇鳞奇厚无比很难刺头，杜若飞想要告诉白沐云砍这条蛇没用，却突然发现白沐云所有的招式都在攻击一个地方。
  现在正是夜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星星和月亮；小坡上盘着一只巨蟒，脾气暴躁，连落脚点都没有。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试问有几个人能够做到沉着冷静的应对，不仅要在有限的空间内闪避敌人快速毫无章法的攻击，还要瞄准一个位置连续出招。杜若飞自诩没有这个本事，可是白沐云却做到了。
  只让杜若飞自己在上面干坐着他绝对做不到，他摸了摸身上仅剩的五枚暗器，深吸了口气。他的暗器虽然好用，可是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如何做，而且苗疆没有材料，身上的这些还是之前剩下的。杜若飞集中精神盯着下面的一人一蛇，奈何实在是太黑，而且越往山谷里颜色越浓，好似那是一个可以吞噬光的深渊。
  白沐云鹏鹏啪啪几十剑全都往巨蟒的一枚鳞片上攻击，那枚鳞片终是架不住反复捶打，竟生生被白沐云挑去蛇的鳞片就是它的皮肤。将一个人的皮肤生生撕下来可想有多痛。那巨蟒被翘了一块鳞片，痛的它直起脖子，鲜红的芯子越吐越快。
  就在巨蛇抬头的那一瞬间，杜若飞贴在掌中的暗器猛然出手，准确无比的击向巨蟒仅存的另一只眼睛！上一波剧痛还没有消失，巨蟒最后一只眼睛也被躲去，最后白沐云趁着巨蟒分心，将饮水狠狠从那块没有鳞片的皮肤插了进去。
  如果说鳞片这些外伤还只能让巨蟒怒吼哀嚎，那这扎入身体的一剑着实让它癫狂。只见巨蟒整条长长的身子都弹了起来，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卷着白沐云就向深渊坠去。
  白沐云是何等反应，他踩着巨蟒的身子想要飞上来，却不料巨蟒因为疼痛而横扫过来的尾巴，直接将他一巴掌拍了下去。
  杜若飞趴在上面上面看的清楚，他原本都看见白沐云已经跃起的身子，谁知那条蠢蛇竟然痛到胡乱挣扎，不仅把自己摔了下去，更是将白沐云一起拉入地狱。那一瞬间杜若飞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什么都不剩，只有白沐云不断缩小的身影。
  所有的惶恐担忧一瞬间用了上来，一遍又一遍的洗刷着杜若飞的神经。白沐云和他相处过得片段在脑中一闪而过，他们在小院中的点点滴滴，他们一起经历了着生死，白沐云以为他要离开时的惶恐，为他治病的决心，那夜醉酒后的悲伤，还有……
  他是一个多么不会表达的人，会在甘愿等了二十年后还依然选择默默守候。杜若飞试问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的等他二十年。如果在这大千世界中终有一处繁花为你守候，你又何必介意他的色彩。
  他突然明白，也许他不是讨厌白沐云的感情，他只是在害怕。也许人生的前三十年他只学会了小心翼翼，学会了强颜欢笑，学会了人性险恶。他没有见过如此执着的感情，所以他怕，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也不知道如何拥有。他知道自己开始迷恋这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可越是这样越违反一个杀手的原则。
  那将意味着，他拥有了一个不舍，拥有了一个软肋。一个杀手拥有了软肋，是致命的。
  可在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看到了白沐云掉下去，心也就掉下去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尽管知道自己可能也无法救他，杜若飞依然跳了下去。白沐云看到杜若飞也跳了出来，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他想要喊一声不要，却不知为何这一句含在了嗓子里。
  他好像等到了他想要的，即使那个人不愿意接受他，他也觉得够了。
  杜若飞飞在空中的时候突然明白为什么白沐云会奋不顾身的跳下来救他，其实他也一样，在那一刻哪有那么多理智，那玩意早就没了。之前的日子他们不曾相遇，可是人一旦经历过美好，就不会再轻易放手，哪怕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两人逐渐接近，大蛇坠得更快，这次他可没有那么幸运，脑袋摔在了一快岩石上连脑浆都摔出来了。
  “木头，你都要死啦，不怕吗？”杜若飞大声问
  白沐云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摇头。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啊。”眼看二人就要落向临近的令一块巨石，杜若飞哈哈大笑，无比平静的准备迎接死亡。
  只待落地的一瞬间，他和白沐云就能去阴间做鬼啦！如果是当鬼，总不会有人在乎男鬼喜欢男鬼这件事吧。
  谁知想象中的冲击并没有传来，他们似乎落在了一个巨大的柔软的东西上。那东西又厚又大，二人砸到上面似乎讲果肉砸出个大坑，连带着将这多巨型蘑菇的伞把折断，一时间溅起许多汁水，浓厚的蘑菇味瞬间包裹了他们一身。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从巨大蘑菇的伞柄中飞出好多虫子，二人便随着众多虫子一起翻出了伞柄。
  谁知这蘑菇并不是二人的终点，他们从蘑菇中摔出以后继续沿着斜坡往下滚，咕噜噜的不知滚了多久，最后杜若飞撞到了什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