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飞摸着下巴继续道：“而且你们大概不了解我，我手上的人命可比你们寨子里的人都多，杀了我才算积德，你就根本用不着我的原谅。”
  “可你也没有杀过我们寨子里的人。”老者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杜公子醒来后可有什么不适？”
  杜若飞歪头想了想：“还没有。”
  “你的病很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之前因为你接触过胎蛊，尸蛊身上的尸气引得你旧疾复发，虽然我不能替你治好你的病，但是现在尸气已经祛除。你体质偏寒，我们神巫世世代代都守护着一眼圣泉，那里的泉水清澈圣洁，我便是用他驱了你体内的尸气与寒气。若是你有需要，只管让舒尤依带你去便好。”
  杜若飞问：“那姑娘也是寨子里的人？”
  老神巫点头：“舒尤依是个善良的姑娘，他的父亲与哥哥也被那个汉人抓走，她一直都很担忧，当时就同意了我们的计划。后来她知道你是因为这件事情被牵连其中，便主动要求来照顾你了。希望神能够看到这一切，让她的家人和寨子里其他的族人都平安回来。”
  神若真的和你们讲的一样显灵，大家只管每日烧香拜佛好了，杜若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舒尤依确实是个漂亮可爱的姑娘，若是能让她的家人平安回来最好不过。
  阿香绕看二人不再说话，大大的眼睛毫无焦点似的看向杜若飞，直看得他心里发毛。这孩子的眼睛又黑又大，皮肤又白，看起来就像个毫无生气的娃娃，就算是现在有了心里准备杜若飞还是很难适应。阿香绕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那个女孩，给你的。”
  果然如慕严说的一样，是樊雪留给他的信。
  “那个男人呢？”阿香绕的声音也及其的平缓，句尾的疑问语气也只是象征性的略微上扬。
  “哪个？”
  “杀了我的尸蛊的，很厉害的男人，还没有回来么。”阿香绕说。
  “死了。”一听到有人问白沐云他就心气不顺，这真是奇了怪了，白沐云一个大活人又不是长在他杜若飞的身上，为何所有人都要将他们俩摆在一起。
  “死了？”男孩皱眉：“怎么死的。”
  “我杀的。”
  男孩眉头皱的更深，他狐疑的看了看杜若飞：“你不是刚醒吗？”
  气话都听得如此认真，杜若飞简直哭笑不得：“他又不是我儿子，你为什么问我？你也知道我刚醒，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
  “可是他……明明很在意你。”阿香绕说。
  “你个小屁孩你知道什么？”杜若飞不耐烦的道：“你们两个苗疆神棍，一天到晚神神道道的，没事就赶紧走吧。”
  老神巫说：“杜公子别急，阿香绕只是觉得你那位能够杀了尸蛊的朋友非常厉害，想要向他讨教些问题。他们曾经见过一次，那位朋友却说只有把你救活他才愿意再见他一次。这孩子思想比较单纯，心里若是放了事情就一直想着，以为只要你醒了他就能再见那位朋友一次。昨天你醒了他就想来，是我没让他来的。”
  杜若飞看了眼阿香绕，这孩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只好干咳一声：“我也不知道，他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死小鬼你别再问我了。”
  阿香绕认真的点点头：“那我明日再来。”
  老神巫也起身：“杜公子，那我们改日再见。”
  两人一出小竹楼的门，楼下所有的人全都微笑着看向二人，好似二人就是活佛转世一般。老者亲切的和众人招了招手，嘴里说了几句苗语杜若飞听不懂，站在楼下的人却爆发出一阵欢呼，接着便簇拥着老者去了另一个竹楼。
  杜若飞对二人毫无兴趣，对于这帮苗族人到底兴奋什么也毫无兴趣。他回到桌边打开信封，信封里只有一张纸，折了两次，每一次对折都极为平整，便是出自细心人的手笔。打开信纸，浅黄色信笺上的自己颇为娟秀，每一笔都那么温柔，让人无法想到她曾经做过多么疯狂的事情。
  杜、白大哥，
  多谢你们近日一路相照，我代家弟向你们谢过。自我樊家遇害，小女从未一日安宁。时至今日，我樊家任大仇未报。可一路有二位大哥相护，乃是我与家弟最为平安幸福之日。若能有幸，小女愿一生相伴，为二位大哥当牛做马。奈何小女能力有限，穷尽此生也未能达成所愿。小女自知已是罪孽深重，未敢奢望原谅，只望二位大哥念在父亲的情分上照拂家弟，带他远离世间纷争。
  小女犯下滔天大罪，此生无法偿还二位的恩情。望还有来生，小女定当报答。
  樊雪绝笔
  杜若飞看着信叹了口气，将信握成一团捏在手里捏了捏，再打开时已被内力震成一团粉末。他随手一扬，那粉末便随分吹散在窗外，飘向远方。
  人生便是如此，遇到的人越来越多，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
  杜若飞没有离开苗疆，而是在小竹楼里住了下来。也许是他累了，也许是他别的原因，也许是比起留下来，他更怕离开。
  他每日什么也不做，只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白天就去树林里练功打坐，心情好了在周围逛逛，看看风景。他也会经常和凤胖子一起去茶园看茶，也和慕严三人偶尔碰面，然后去舒尤依家里做客，吃她做的好吃的饭菜，替她将水桶都打满，做些需要力气的活计。舒尤依的父亲与哥哥都被抓走，寨子里其他男人也都被抓走了很多，别人也腾不出手来帮她。杜若飞的帮助让舒尤依很开心，她本就应神巫的委托照顾杜若飞，现在对他更好了。
  日子安逸舒适的过分，一切的风雨好似都被南疆高耸茂密的树枝阻挡在外。这里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两个月前的所有风雨都好似上辈子遇到的事情一般。
  如果没有慕严那个烦人精，杜若飞觉得南疆的日子还要更美好一些。
  起初他只以为慕严口中的‘夫人’是个声音粗些的姑娘，谁知当他真正见到时，目光在秋月霁平坦的胸口来回扫了数遍，最后终是难以置信的开口：“你、你、你是男的？”
  虽然是句普通的问句，但是秋月霁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俊脸上浮出些绯红的尴尬：“我是男的。”
  “真的？”杜若飞任不相信，还想伸手去摸摸秋月霁胸口是不是绑了束胸。
  “干嘛？！”秋月霁向后退了半步：“说了是男人就是男人，童叟无欺。”
  “那天楼顶的是你？”
  “是又如何。”秋月霁的脸越来越红。他和慕严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可是慕严那泰然自若从娘胎里就带着的厚脸皮他可一点都没有学会。男人与男人相互爱慕，这可不是一件让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事情。尤其是杜若飞如此语气，秋月霁更是不好意思。
  “杜公子，你怎么趁着我不在欺负我家阿霁？”不远处飘来慕严的声音，他的身后依旧跟着黑衣的程青。程青大概是真的爱着黑衣，饶是穿着苗族服饰也要选黑色。慕严走过来很是自然的握住秋月霁的手：“杜公子，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不见你动身？”
  “老子爱去哪去哪。”杜若飞眼角余光在二人的手上逡巡数遍，虽然他不是一个爱管别人闲事的人，可是如此行为实在是让他难以置信。他从凤高口中得知慕严乃是当今皇上第六个儿子，这样的二世子自然是衣食无忧，想要玩些新鲜事情还说得过去。可照杜若飞来看，此人分明就像个倒插门的便宜女婿，恨不得黏在秋月霁身上才够，怎么看都不像凤胖子口中那个文武双全，算计了杜若飞离陌沉和阿香绕三路人马，最后成为此次事件中的大赢家。
  “你不是办事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秋月霁一点也不习惯在众人面前和慕严表现的这般亲密，想要缩手却被慕严拽住，只好小声说：“你、你拉住我了。”
  “我自然是去办事了。”慕严眼睛笑成两道弯：“不过我一想到阿霁你，就恨不得立马飞回来，所以一刻都没有歇就回来了。”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朵白色的小花：“阿霁，我方才在路边见到这朵花，就觉得这花一定配你，你喜不喜欢？”
  “什么东西，我不喜欢花。”秋月霁瞅了一眼那朵只有指甲盖大的小花，人只能用两只手捏着才能拿住它，当真是一朵非常小的花，也不知慕严从哪里捡的。不过秋月霁还是伸出手来，往前递了递：“摘都摘了，给我吧，我都说了我不喜欢花，只有芊……”
  他话才说了一半就停住，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之后的半句又咽回嘴里，脸色很快的恢复成之前的样子：“放下吧。”
  慕严只当没有看到，笑嘻嘻的把花放在秋月霁掌心：“是不是很可爱？”
  “还行，不过这花也太小了吧。”
  慕严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什么重新放到秋月霁手里：“骗你的，这才是给你的。”
  秋月霁手心里多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比手掌长一些，通体漆黑，只有刀刃处闪着亮光。刀柄上缠着不知什么材质的绳子，尾端雕成蛇头，连起来看就仿佛一条毒蛇盘卧在手柄上。这把匕首看起来就颇为不俗，秋月霁眼里的兴奋满得都要溢出来，连嘴角都不自觉的上扬了几分：“这匕首很漂亮。”
  “喜欢吗？”慕严邀功似的凑近秋月霁几分：“我们回来路上刚好路过一个集市，我想着你最近说要个趁手的匕首，所以就看了两眼，刚好就看到这个，便觉得你一定喜欢。”
  “喜欢喜欢。”秋月霁美滋滋的将匕首握在手里看了两三次，嘴巴都高兴的合不拢。
  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偶然，自从秋月霁说想要一把匕首，慕严便经常向苗家人打听哪里有集市能买到匕首。今日要去的地方明明是和那集市相反，慕严却专门跑了一趟。这把匕首是程青先看中的，慕严却只当没有看见，从程青手里讨了这把匕首过来给秋月霁。
  秋月霁并不傻，他看到程青恨不得对着慕严翻白眼的表情，就知道慕严没有说实话，得到这把刀肯定不易。虽然他也一直觉得男人之间这种感情让人奇怪，可他知道慕严看起来很不正经，对他却是很好，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给他。
  “谢啦。”秋月霁可以忽略黑着脸的程青，却无法忽略目瞪口呆的杜若飞：“喂，你、你怎么了？”
  杜若飞觉得自己一定是孤陋寡闻，要不也是经历的太少。能够把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表现的这般普通，若不是有点承受能力，杜若飞早就要惊呼出声了。
  辛亏白沐云没有这般油腻，杜若飞忍不住想。
  虽然把白沐云和这个满脸骚包样的皇子慕严相比有些奇怪，但是杜若飞还是更喜欢白沐云的沉稳内敛。他试着想了一下白沐云也如此殷勤，差点忍不住吐了出来。
  其实……其实白沐云还算挺不错的了。
  “没什么，这把刀真不错。”杜若飞怕慕严再说出什么能够闪瞎他耳朵的话，于是急忙闪身逃走了。
  之后两天他一直避着二人，他每次看到二人走在一起就忍不住想起那天的事，也忍不住想起白沐云，也忍不住的有些孤单。
  “小白，”杜若飞扫了一眼蹲在角落里的小白：“你说白沐云那个木头现在在哪？”
  小白看看杜若飞，表示不知道。
  “那臭小子趁老子不备，现在又不出现，你说那个清木山离这有这么远吗？都快两个月了。”杜若飞不知是说给小白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咚、咚、咚、咚。
  门外传来沉重的爬楼声，杜若飞不用看都知道是凤胖子来了，只有他那一身胖肉才会把小竹楼的楼梯踩出吱呀的响声，杜若飞非常怀疑他会不会把楼梯踩断。
  “哎呦，杜公子你在家啊。”凤高笑眯眯的从门口探头进来。
  “何事？”杜若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