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冬日。
  李韫从外面进来暖阁，肩上披着黑色的披风，上面已经盖了厚厚的白雪。
  “殿下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宫女珍珠正坐在桌边给陶墨磨粉，见李韫回来，站起来行了礼，让手下的宫女过去把李韫的披风拿下，到门边理了理，叠起来放到一边去。
  李韫走到桌边去，陶墨转过身来喊声：“二哥”，就又转过身去，安心念书。
  李慎和苏倾倾也都挨个儿同他问好。李慎被接到这里也有一两年了，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落魄相，却看着他时还是不免有些畏畏缩缩。
  让人不喜。
  李韫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三个小孩子窝在一起念《四书》，李慎和苏倾倾也都只是十来岁的年纪，同阿凝也都差不错大的模样，却完全是小孩样子，不似阿凝，言语之间，已经十分成熟。
  说是一起念书，其实也只是陶墨一人在教李慎和苏倾倾念书罢了。
  主要是在教李慎，他日益大了，学习的东西也都日益多了些，自然不能与李韫属于太子的课程那般繁重，但作为被计入皇后名义下的嫡子，各方早已默认他将来太子左右手的身份，故而他要学的东西自然也算不得少。
  但他自小就没有受过足够的教育，连字都几乎没认识几个，如此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要学的东西，自然不是每门都跟得上，这样一来，就只好让陶墨私下里给他开小灶。
  陶墨能够教李慎这么长时间的东西却没被别人疑心，自然是用了道具的，她系统里贡献点不少，空间里也带了各色东西，故而用起这些稀有道具来，可谓是一点都不心疼。
  苏倾倾在一旁听得早已昏昏欲睡，陶墨见了，也不敲醒她，只任她自个儿睡去。
  小姑娘便把头一点一点地撑了几分钟，就受不了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李韫和陶墨看不到的小角落里，李慎悄悄地嫌弃地看了苏倾倾一眼。
  也就是一眼，他就安安静静地继续听陶墨给他讲课，时不时问些问题，或提出些见解，也都是极为敏锐的模样。
  这个弟弟虽然性子软了些，但头脑却很是聪明，李韫升起了一些爱才之心，也开口指点了两句。
  “殿下快去歇息吧，您今个儿在圣人那已经忙了许久，快别在这些事上耽误您的时间了！”珍珠笑道。她是太子殿下南行的时候从外面带回来的孤女，被破例放到宫里当宫女，她也争气，不出几年就混到了如今的这个身份，呆在圣人最宠爱的公主身边当贴身侍女——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她却心里一直感谢着太子殿下，若不是他，她现在说入定仍然吃不饱、穿不暖，一场风寒就可以轻易害死她。
  如今见太子殿下冒着大雪过来看公主殿下，便是打了伞都被淋了许多雪在身上，此时神色疲惫，却还是不忘给八殿下指导学业，不由地有些心疼，便想劝太子殿下回去休息。
  这种话放到别的宫殿里已经算是越矩，那些宫女自然是不敢说这些话的，但珍珠不怕，太子殿下性子素来随和，没有架子，便是宫里宫女公公偶尔拿他打趣，都不会轻易生气。
  “我再看看便好。”果然，太子殿下非但没有训斥她，还很好说话地退步。
  珍珠不由地便有些羡慕将来的太子妃，太子殿下不仅人长得好，有权有势，性子也出奇地温润，真真是最佳的夫妻人选。
  珍珠回过神来，陶墨已经停下笔来，笑问：“哥哥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啊？”
  李韫便点了点陶墨的额头，笑道：“你呀，就知道这些吃的玩的。”
  “您自己答应我每星期都要给我带礼物来的，难道还想抵赖不成？”陶墨问道。
  李韫便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抵赖？我会抵赖？给你带了你上次心心念念的刻章，已经让人放到你屋里去了。”
  陶墨不依：“做什么放到我屋子里去？也不拿出来让我瞧瞧。”说着，便自顾自地爬起来，跑回卧室去。
  “哎，外面……”李韫想要阻止。
  去卧室的路上要经过走廊，外面的雪片大如鹅毛，陶墨不敢不顾地直接跑出去，李韫拦得不急，便只好让珍珠拿了披风跑去追她。
  回头再看看苏倾倾趴在桌上睡得正香，暖阁里不似外面寒冷，虽不能说温暖如春，但却绝对也不冷，故而苏倾倾这样睡下，也没有人把她叫醒。
  李慎畏畏缩缩地低着头，眼睛只盯着书本，不去看他。
  李韫就莫名觉得不喜。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每次看着这孩子，都觉得对方过于阴沉，身上有化不开的浓浓郁气。
  他自然不能真正体会到李慎的童年阴影对他的影响，只本能觉得不适，也就简单问了两句近日情况，得到积极的答复后，便不继续同他说话，坐在一旁等着陶墨回来。
  陶墨过不久就回来了，她把玉石仍然留在了屋里，空着手就出来了。她果然不能相信自己这个只专精于正事的太子哥哥，她本来还以为能得到他亲手刻下的玉石呢，可看这玉石雕刻的痕迹，明显不是新手做得出来的，又哪里是李韫这样第一次接触的人能做出来的呢？
  光是这样也就算了，陶墨叹了口气，自己这个身份的哥哥实在是个十分尽职尽责的太子，平日里除了同修身养性和治理国家有关的书外，几乎从不看那些奇奇怪怪的杂书，自然有些话的意思便也不是十分了解。
  “怎么样？喜欢吗？”李韫见她从外面拐进来，鼻子都冻的通红，便又让宫女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自己问陶墨道。
  “你这玉石肯定不是你自己刻的，更不可能是你自己选的！”陶墨控诉道，“你敷衍我！”
  “没有啊，这块玉，有什么问题吗？”李韫感到莫名其妙。
  陶墨又叹了口气，问题大了去了，瞧瞧那上面写了什么？
  ——“山有木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