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高远小酌了一口茶，观察着会议室的环境，心想：不知道阿飞的总经理办公室布置成什么样子。正若有所思时，鞋子蹬地的声音掷地有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高远眼见程振飞总经理到会议室门口，为表尊重站了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以工作、以未来合作伙伴的名义会面。最初的两秒，空气甚至有点凝固，两人一时间竟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称呼对方。
  而后程振飞终于开了口：“坐下吧高总，很高兴又见面。”这样开头的寒暄很多都是说着高兴，表情根本看不出高兴。而程总对高总的这句寒暄，是由内而外透露着高兴。
  “我也是。”高远看程振飞落座，自己也跟着坐下来，露出了对前台小姐姐那种官方笑容，程振飞看了寻思道，怪不得前台小姐姐自带姨母笑，这前男友一本正经的官方微笑，不失礼貌又附加迷人的光环。随即程振飞又想到之前暗自下定决心给高远空间寻觅自己的幸福，赶紧收拾掉自己的胡思乱想。
  “怎么高总没带个手下吗？”程振飞觉得这么称呼高远也挺有意思，在工作上聚头也挺有意思，不过得在合作中好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过毕竟是熟悉不过的前男友，第一次合作的开场白就有点不知礼数地略加挑衅。
  “不是黑社会，带什么手下？”说罢高远嘴角略上扬，微笑看着程振飞。
  “还是那么擅长把天聊死！”程振飞的这句话声音比较轻，有七成是带着自言自语的味道。
  不过高远还是听见了，回道：“那就不用没必要的寒暄了。”随即拿起早已摆在桌上的文件，双手呈到对面程振飞的面前，还把文件旋转了180度，这样程振飞只要直接翻了看就行。完成这一系列动作，高远坐正了说，“这是我司根据之前与贵司谈的需求，重新定的模块功能列表与每个模块以及用户数的价位。据我了解，之前各个模块主要功能介绍都已经详细向你们说明，且也在会议上让贵司的高层大致操作过这个系统的核心功能。只是在最后商谈定价相关的材料时有些不同意见。程总可以先过目。”
  “好，我看看。”程振飞一边翻着价目表，说道，“不过别一口一个程总的了。别扭，周末才跟我老婆请你吃过饭，今天就弄得跟不认识似的！”
  “这不是你开的头吗？”高远回道。程振飞心道：又是问句！
  程振飞边专心翻阅边三心二意地回道：“嗯——是——贫嘴这件事上我是敌不过你。”别人贫嘴赢的人都是口若悬河得让人无招架之力，高远贫嘴赢从来都是一句话噎死人。
  高远嘴角难掩笑意。认真地观察着正在翻阅价目表的程振飞，自觉果然认真的男人最帅。而当程振飞翻阅完，目光看向高远时，他又好似做贼一般将目光移到了自己的茶水上并假意喝了一口。高远总是不自觉地把注意力放他身上，可是明明高远都已经把程振飞劝退到异性恋的婚姻殿堂了，而且看着程振飞现在经营着小家和事业，都不错的样子，一直试图劝自己应该收一收对程振飞不自觉的注意力。
  “这价位好像不是很友好啊？”程振飞看完后，看了看高远，抛出了问题。
  “是我们标准价格。我们只对二次购买的客户提供‘友好的’的价位。”高远又补充道，“与之前谈的价位相比，已经便宜了不少。当然，之前谈的价位也是标准定价，只不过给的模块列表比较多，功能多价格就贵但并不适合贵司。我已经砍掉了不必要的模块，程总……你也可以与贵司相关人员沟通后后再给我反馈。”
  “那我先买一部分模块，再第二次购买其他模块，不是能拿到友情价吗？”程振飞没有管那个程总的称呼，而是专攻价格战，打破沙锅问到底，“贵司的定价政策是不是有漏洞？”
  “我列的模块是之前根据贵司的需求合理定制的。如果只购买部分模块，按照贵司现有业务流程，恐怕用不起来；就算砍掉一些功能后勉强能用起来，砍掉的功能需要人力代替电子业务，说不定还得不偿失。后续如果再加模块，可能也需要费力再初始化或导入数据，都是成本。”高远实诚地说完客观事实，又补充道，“当然，如果贵司斟酌后砍掉这其中的部分模块，我也会根据你们的选择考虑可行性。”
  程振飞利用鞋底的抓地力将椅子（椅子带轮子的）靠近会议桌挪了挪，上半身也往对面的高远倾了倾。然后口气好似说悄悄话似的说道：“好歹私交甚笃，不考虑给点个人感情上的友情价？”虽然料想，看高远公私分明的性格，这个问题应该不会有肯定的答案。不过这互相矛盾的动作还是能看出程振飞多少有些期待。
  “抱歉，公司的定价政策我不能违背，况且合同内容和定价是需要我司相关部门审核的。”高远没等程振飞回答，又立刻说道，不给程振飞继续砍价的机会，“上周末的一顿饭算是起因于私交甚笃的友情吗？如果对面程总非要个人感情上的友情价，我也就只能再用一顿饭代替了。”
  “果然是铁面包公。那不为难高总了。”程振飞见高远总是改不掉叫他“程总”的毛病，故意把“高总”两个字音节拖长了。程振飞失望地叹气，合上已经翻阅完毕的价目表，把前倾的身体靠上了椅背，继续说，“饭，我吃。为了私交甚笃的友情。但高总你是不是太抠门了？一顿饭能抵个商业合同的友情价吗？”说到“太抠门”几个字，又将身体远离了椅背，原本慵懒的坐相，现在坐正了。
  高远微笑着说：“友情无价，不能和商业合同的价格比较。”高远倒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程振飞心说：眼前这个人要是去撩妹，就算话不多，但是句句一针见血，必须是一撩一个准，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对象呢？哦，对，也可能是撩汉。啊，不行，我宁愿输给女人，也不要输给男人。
  心理活动丰富的程振飞表面沉默无言，内心千言万语，和自己说好的要让高远寻找自己的幸福，时常在自己内心胡思乱想时被丢到脑后。高远也意识到好像是自己话有点暧昧了，将带着私人感情的微表情调整为商界精英的“官方微笑”版表情，说道：“在公司，还是专心谈生意吧。不知程总还有什么问题吗？”
  “可以不再叫程总吗？”程振飞无奈问道，他听着高远这么称呼自己确实别扭。
  “那么，对眼下的方案，还有什么问题吗？”高远问着。
  程振飞答道：“第一，如你之前所说，除了价位和模块明细，其他的该谈都谈过了。第二，你给的这些个明细项目，麻烦邮件再发我一份，我给其他部门领导过目后再告知是否继续洽谈。第三……”终于说到了程振飞最疑惑的事，“你谈生意都这么趾高气昂吗？这算是我经历过的最简短的销售合作洽谈会了，而且乙方还是这么拽的。”
  “我花了不少时间做了准备，提供了最优方案，而且很诚恳地回答了你的疑问。这是拽吗？”高远最后真是个疑问的口气，而不是反问的口气。身为乙方通常有的自我吹嘘、谄媚客气，逢迎拍马，在高远这里完全找不到。
  “你这句话就很拽。”程振飞继续调侃道，“你按这个套路卖东西，估计也就只能卖给我吧。”
  “我对自己带头开发的产品有信心。”高远回道，“不过，这还真是我第一次卖东西，请多指教了。”
  程振飞被高远突如其来的诚恳和谦虚整得有点不知所措，摆摆手道：“指教就不用了，多卖卖就有经验了。”
  高远一阵无奈，回道：“我不是销售，估计也就卖这一回吧。”
  “那——甚感荣幸。”程振飞说完这句才反应过来，“你们公司全员都很有心机啊。特地派你来。”不用点明，自是当时的“红杏出墙”给了高远这次和“红杏”谈生意的机会。
  “那不是我来，你买吗？”高远问道，问完了又觉得好像多此一问，如今两人的关系，好像并不适合回答这个问题。
  “估计不买吧。”高远正要被程振飞的回答错愕道，程振飞又补充说，“谁也不是瞎子，你看之前王主管的方案有问题，各位部门领导也都看得出来。虽然你说话拽，但是方案实在。但也幸好是我，受得了你的拽。”
  “你们没其他人参会吗？”高远问道。
  “你不带手下，我怎么好意思多带人？”程振飞回道，“今天不带，下次带吧。这桩大买卖，总不能我们两个就拍板了。”
  “挺好，还有下次。看来你对我们产品也很有信心。”高远回答。
  程振飞心说：是对你。不过还是忍住了没用这三个字回答。
  高远见程振飞还没反应，从座位上起身，说道：“会议结束了，我就告辞了。”
  “说好的请吃饭呢？”程振飞也站起来，拿起方案资料，着急地问道。
  高远好像宠溺似地笑了笑：“不欠你的，中午给我电话，我不多留了。”
  “好。”程振飞打开会议室的门，对高远做出请的手势，“送你到门口。”
  高远又给出了他自己都没观察到的撩妹式官方微笑，没说话，径直走出去。
  程振飞掩上会议室的门后，赶到了高远前面，在高远之前按了移动门旁边的开关，又到外面按了电梯的向下键，动作一气呵成。高远略为受宠若惊：“谢谢了。”
  “不谢，中午见。”程振飞说着，电梯很快就来了，看着高远进了电梯后转身，两人面对面，程振飞没多说，也给了个官方微笑，撩不撩妹（汉）他自己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