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惊异之余回头，只看见暗中一人渐渐升起的轮廓。
  那个贼人摸不清情况，惊得后撤，拔出了腰刀。
  “谁？”他压低声音吼道，亮了亮刀光。但那人手也从腰间抽出一物，长几寸，多半是匕首，寒光乍现。
  “短刀？巡捕什么时候配短刀了？”贼人止不住背脊发寒，心头炸开了惊悚的念头。
  他做这门生意在道上是不许的，灾祸年间人人自危，各帮派行事都异常谨慎，不是底子硬是不敢乱来的。而官府也要安抚民心，打击流匪地痞，这等于他得罪了两头的人。
  如果不是巡捕缉拿，就是动了谁的钱袋，现在来收本了。而巡捕向来都只配宽刃大刀，他大概猜得到是谁来了。
  “道上的兄弟，都是出来讨生活，何必要找不痛快！”贼人喊道，只是投石问路，白曦没有回应。
  他猫着腰藏在暗中，额头渗出滴滴冷汗，滴落在地上，爆出清脆声响。他挥了挥刀，空中留下仓促的刀光，可毫无力道的空把式，连自己都心虚。
  反观对面，来者矗立在几丈外，毫无动作，但贼人觉得喉咙好像被扼住，一盯着对手看，呼吸都促狭了许多。
  飞溅的灰尘还未散去，白曦不敢妄动，几个呼吸间，筋络中力量涌泉般周转。白曦微闭双眼，默默凝炼的术流，左手后负，一掌推在自己的后心。
  “残虹眼，远观！”
  他猛地睁眼，血红的双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空渊海没教过这些，他也算无师自通，摸到了残虹眼的门道，但只是仿照空渊海在后心推送术流。
  贼人霎时间遭受了重击一般，连着往后退，眼中暴露出莫名的恐惧。好像面对着自己的不是人，非要说是什么，就像是野地里撞见了眼睛发光的狼。
  他深陷在惊惧中，暗中点起了两盏幽寒红灯，诡谲难言。他卯足了力气大喝一声，用力一掐手腕，整个人忽然松懈了，就像溺水后浮出了水面一般。
  才稍微缓过神来，他脚下忽然软软的，接着他听到了一声叫喊。他回头一瞥，那是缩蜷成一堆的孩子。
  他心生一计，随手拉过一个孩子，刀架到了柔嫩的脖子上，立马碾出一道血痕。
  孩子吓得要死，挣扎着要逃走，却被贼人死死按着，刀几乎蹭着他的后颈。可孩子不懂这些，大声哭闹着，小屋中回荡着扭曲的哭声。
  屋顶塌了一角，狰然月光撒进，投下破碎的光影。
  白曦眼神一凛，抢着步子前进，虚影连串，瞬间拉近了距离，苍白脸面在月光中一闪而过。
  “再过来我先宰了他！”贼人一面凶恶道，一面拉展着脚步，快速后撤。
  白曦果真站住了，顿了半刻，收起了武器，但不作声响。贼人不知道，白曦正全力压制着急促的呼吸，额头上青筋毕露，甚至渗出鲜血。今天未免消耗过度，白曦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贼人不笨，看到他站住，不知道是不是圈套，不敢放松。他把孩子拉到自己身前，再往后撤几步，抵到了墙壁。
  来者还是站在原地，身形还有些晃荡。他嗤笑一声，晃了晃刀身，刀光从上而下扫过，现出孩子徨恐的眼神，仿佛是为了让来者看清楚。
  接着，贼人猛地把刀压下去，眼看着就要斩断孩子稚嫩的颈部。白曦心头一紧，背后提出匕首就要前冲，可眼前冷光一闪，白曦下意识侧身，挥刀上挑，火花和铁石相交声一齐迸发。
  白曦回身迅速撤远，心知不好。自己过于莽撞，明显暴露了意图。如果贼人原本只是猜测自己为何而来，现在，白曦已经给出了答案。
  暗中传来大笑声，阴邪险恶，像是藏身夜里的鬼魅。那贼人虽然手段粗糙，心思却远超白曦的估计。白曦踏破门进来开始，几处犹豫，都落在他的心思中。
  “敢问公子，为何要过来救他们呢？他们可是白天抢了你钱的小杂种啊，我在旁边可看得真真的。”贼人的声音带着戏谑。
  “公子还不愿现身，我可真砍了他！”寂静一片，贼人厉声喊道。刚刚只是拿刀背做样子，可他对策已出，哪顾人命？
  沉默半响，白曦叹息一声，作揖前踏，站在了光亮中，毕恭毕敬道：“请先生放过这些孩子。”
  “先生？我算哪门子先生？”贼人嗤笑，“这些杂种都是老子的摇钱树，怎么可能放过？”
  “白曦愿意付给先生赔偿。”白曦淡淡说道。
  贼人脑海中嗡了一声，瞬间空白一片。他的声音沉得可怕，“你你是白…曦？”
  白曦点头，抬眼正视着他，“我是白曦，舒州候之子，白曦。”
  “你你你…”贼人一下子哑了声音，指着白曦，刀哐当落到了地上，孩子趁着他恍惚间挣脱了。
  他本以为盯上了旅经此地的富家公子，不曾想他是朝廷要犯，若是被告发，够他死几次了。
  “我这就给先生赔偿。”白曦不紧不慢地说。
  “你你别过来！你走，我放了他们！”贼人几乎是尖叫着大喊。
  可白曦火速抄出一本卷轴，掌心流光溢动，一掌印下。
  “能铸，死火！”
  他怒声吼出，随即拔掌，一道清蓝焰火直冲过来，形如腾空的蛟龙。贼人持刀招架不住，被冲地腾起，砸碎了一面墙壁。
  “术师！你是术师！”那贼人慌乱道，顾不得再战，爬起来就要逃离。
  白曦疾速逼上去，掌心已经印好了结界，对着贼人的脸面。
  趁着月光，贼人看到眼前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如玉的脸上挂着血滴。
  白曦持掌良久，掌下那人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可他还是下不了手。白曦掌心纹样泛出火红，可他震颤着手，慢慢收拢了五指。
  “还是我来吧。”身后一个熟悉声音响起。
  空渊海默默走出，两指在掌心划动。
  随即，他一掌推出，“能铸，离火。”
  那个贼人忽然全身燃起火苗，他拼了命翻滚，想要把火扑灭，火焰却再次腾起，好似是从他体内冒出火焰一般。
  “我没下狠手，他死不了，但要褪掉几层皮。”空渊海淡淡笑道。
  “知道了。”白曦起身，慢慢折回。
  “为何不阻拦我？你不是下不了手杀人么？”
  “可他确实该死啊，连我都想杀他，只是犹豫了，让你抢先一步。”
  空渊海轻哼一声，随他离开。
  走出破败小屋，孩子们跟在远远的身后，不敢上前。
  空渊海跟上白曦一步，“不管那些孩子了？”
  “你说的，我确实救不了所有人。就算救了他们一时，还是救不了一世，救不了一世。
  我救过一次，还是想杀我，抢我的钱。
  世道炎凉，人心都冷了。我做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了，接下来如何就看他们选择了。”
  “也好，回去收拾好赶路吧。”空渊海淡淡道，还算是满意。
  “那苏来奕呢？”
  空渊海摇头，“找不到那种收留他的人家，带着他吧。”
  白曦嘴角一勾，带着微微笑意。
  “怎么了？”
  “你那时确实真心想救他啊。”
  “不，其实，只是我想赎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