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狗儿和穗儿
作者:
墨羽惊鸿 更新:2021-05-23 22:18 字数:4424
在茫茫的西域之中,戈壁与沙漠的边缘地带,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唤做月牙村。
村子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村子里的人都在为各自的生活而奔波着,饥一顿饱一顿,还要应付如同蚂蚱入境一般的马匪。
是的,马匪,或者说沙匪,当地人都称之为白匪。这些马背上的强盗在这个时期才是西域真正的控制者。
月牙村中有一个男孩,他的父亲在他出生之前便死在了沙漠的沙尘暴中。而她的母亲就在刚刚,被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白匪给劫走了。
父亲在他未曾临世的时候便死去了,所以他也一直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母亲为了养活她更加的劳累,他自然从小便缺乏管教,整日沉默寡言。
如今,他六岁,又失去了母亲。
村子里一片狼藉,刚刚还有一个白匪一时兴起,烧了一个房子,现在全村的人都去灭火了。在这个乱世,只有抱团才能活下去。
可是马上他就要活不下去了,一个六岁的孩子在这样的世道下怎么活呢?
他蹲在那里,看着村子里的人收拾白匪扫荡后的残局,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走到了他的旁边,说:“你在这儿蹲着干嘛呀?”
男孩说:“我娘被白匪抢走了,我可能快要死了。”
女孩比男孩还要小几岁,她的父亲是村子里最能干的也是最能打的人,所以每次白匪来的时候总会有意识的躲开他们家,如果真的有白匪上门,他们家也会识趣的拿出一些东西,这样马匪也会识趣的少些掠夺。
女孩说:“那你以后来我们家吃饭吧。”
这一天,女孩将一个没了家的男孩领回了家,女孩的父亲犹豫再三还是默许了男孩在自己家吃饭的事实,女孩的母亲也为这个可怜的男孩添上了一副碗筷。
女孩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穗儿。
男孩叫狗儿,但是这个贱名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好运。
很快,十年过去,西域的世道更加的动荡不安。
穗儿长成了大姑娘,男孩也长成了一个大人模样,强壮的像个牛犊一样。
这十年来,男孩受尽了村中人的白眼,却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女孩儿的父亲是个脾气火爆的,常常对男孩儿非打即骂的,但也从不少他的一顿饭吃。
男孩儿对这一家人还是感激的,特别是那个扎着马尾辫,一笑便露出两个梨涡的女孩儿。
但是,男孩儿好像是个克星一样,这一天,有一伙从未来过这里的白匪来到了这个村子。据说这里原本的白匪就是被这群白匪给消灭了。
而对这个村子来说,迎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欺压掠夺。
女孩儿的父亲死了,被为首的那个白匪一刀劈死。原本还算安定的家失去了顶梁柱,而那个马匪头子在临走之前指名要在半个月之后劫走女孩儿。
这对这个家庭来说无疑于一场灾难。
女孩儿的母亲被吓的六神无主,只能抱着女孩儿哭,同村的人都来劝这家人献出名叫穗儿的女孩儿来换取村子的安定,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到最后免不了恶言相向,对着往外赶人的男孩儿拳打脚踢。
那天天晚上,男孩儿半夜起身的时候,听到了女孩儿的哭声,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女孩儿正蹲在那里哭。
她抬起头,满脸泪水,眼中全是无助:“狗儿哥,我不想去,会死人的……”
在这个地方,被劫走的女人活下来的机率几乎是零。
那天晚上之后,男孩儿消失在了村子里,而半月之后,那个扬言要劫走女孩儿的白匪头子也没有出现。
只是村中的人都能感觉的到,外边的世道更乱了。
男孩在外边成了白匪,一开始也只是个喽啰,几年之后才回到村子。
只是来到村子的时候是来抢劫的。
可是这一天,是穗儿的成婚的日子。
在这么个小地方,哪有什么隆重的婚礼?两个人在村民的见证下磕了头,拜了天地,以后女方的娃娃就要住到男方的屋子里头去。
狗儿跟着自己老大进村的时候,穗儿正和那个老实的汉子拜天地。
他一脚踹开房门的时候,穗儿愣了,他愣了,屋子里的人都愣了。
“狗儿哥?你回来了?”
他抹了一把脸,没有回答,把门狠狠的一关,将门从外边一锁,在门外对着那个院子恶狠狠的喊道:“今天谁敢出这个院门,老子砍了他的腿!”
之后,他跪在门外,对着自己老大磕头,一直磕一直磕,磕到脸上血肉模糊,额头几乎露出了骨头。
“老大,今儿我妹妹结婚,这家咱就不劫了吧,我给您磕头。”
那天白匪头子确实没有劫这个刚刚成立的新家,但是让手下的人给这个磕头的少年打了个半死。
“都进了白匪窝,还逞什么英雄!”
同行的人都笑他,他沉默不语。
他以为这些事情永远不会被那个笑起来露出梨涡的姑娘看到。
但这么一个破落的村子,这么一个破落的院墙,墙里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到墙外?
白匪走了,意外的没有劫这个村子。
之后,已经不再是男孩儿的少年便时不时的回来看看。
他曾经背着穗儿把刀架在那个老实的汉子头上,一脸凶狠的说道:
“要是敢对俺家妹子不好!我这刀上可是沾过血的!”
这个时候,少年的刀上的确沾过了血,而且不止一条。
春去秋来,很快,他在外边有了孩子,在他眼里还是孩子一样的穗儿也有了孩子。
穗儿说:“狗儿哥,你抱抱她,这个孩子可乖了呢。”
他只是傻笑,握刀的手在衣脚搓了又搓,怎么都伸不出去手。抱他自己的孩子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还是那个老实的汉子笑着把孩子塞到了他怀里,他才连忙用手护住,生怕一不小心给摔了。
为此他还瞪了那汉子一眼:“动作轻点儿,我这握刀的手没个轻重,伤到孩子咋办!”
虽是这么说,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脸上的笑根本藏不住。
“狗儿哥,你是在外边闯荡的,见过世面,给起个名字吧。”穗儿说。
他挠挠头,说:“叫苗儿吧,你叫穗儿,娃娃叫苗儿,一听就知道是你的闺女。”
那天,他走出村子之后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在外边混出个名堂,护着这个村子,护着穗儿,还有襁褓中的苗儿。
从那天之后,穗儿感觉自己的狗儿哥回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每一次回来的时候都陌生几分,不笑的时候越来越吓人了。
她不知道,她的狗儿哥在外边有了一个新的名号,叫做雕哥,他麾下的人都说,他是飞翔在西域天空中的草原雕!
他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白匪,变成了一个白匪头头,最后变成了名震一方的白匪,不断的兼并别人的地盘,日益壮大。
这期间他杀了不少人,有白匪,也有普通的西域百姓,有其他帮派偷偷潜过来的探子,也有女人。
他杀了当初劫走他母亲的那个人,把他已经开始花白的络腮胡给刮下,然后一刀砍掉他的头颅。
他也杀了劈死穗儿父亲的那个人,月黑风高,一刀毙命,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还杀死了那个让他下跪的白匪,已经当初笑他的人,一个不留。
叫他“狗儿叔”的苗儿十六了,他也统一了整个西域的白匪,从“雕哥”变成了真正“草原雕”,成了说一不二的白匪头子!
整个西域再也没有人敢劫雕爷的村子。
可是穗儿病倒了。
西域腹地,环境恶劣,在那个时候,体弱的人一旦病倒就很难活下来。
他是雕爷!他有钱!他能把穗儿送到西域外边去看病,可穗儿根本就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舟车劳顿!
那个时候,汽车根本开不进月牙村,想出西域必须是骆驼和马!最快也要一个多星期!
他蹲在穗儿的房间外抽旱烟,一袋子一袋子的抽,愁的想杀人。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群洋人找他,要他带他们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魔鬼眼,西域腹地中的腹地。
魔鬼眼,在塔里木腹地,黄沙的中央,纵使是当地人也没有人敢去那个地方,外人没有人带领的话根本就找不到地方。
雕爷却去过,在他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为了躲避别人的追杀,曾经在塔里木待了三天,他曾经远远的看到过那震撼的景象,巨大的风暴活生生的在沙漠中开出了一个眼。
那群洋人说:“你带我们去,我们回来的时候可以治好她。”
雕爷二话不说拎起刀就要砍!
哪还等到你回来!现在就给我治病!
结果为首的那个洋人轻而易举的打到了他,手心中竟然冒起了火。
那火焰安安静静的燃烧在那洋人手中,如同一个被驯服的器物。
还有的洋人手中还冒出了水,凝聚成球悬浮在掌上。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想要救穗儿,就必须去一趟塔里木。
他带着这群洋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塔里木,在里边摸了三天终于摸到了魔鬼眼。
魔鬼眼并不是一直存在着的,时不时的也会停歇下来。
而就在他们到达魔鬼眼的第二天,魔鬼眼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狂风夹裹着沙浪向着魔鬼眼旋转而去,他连忙趴在地上才没有被卷入其中。
而那群洋人却欢呼着向着魔鬼眼冲了过去。
他们……都疯了吗?
他拼命地在地上刨出了一个大坑,在魔鬼眼彻底成形之前连人带马跳了进去,将自己深深的埋进沙里,仅仅留半个头在外边,这才活了下来。
风暴刮了足足三天,等到风停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刨出马上的水袋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风暴口那里只有一个人走了出来,就是那个洋人头子,可是他失忆了。
等到他带着失忆的洋人回到村子的时候,穗儿已经病死了。
他在穗儿的墓前待了许久,最后转头便回了匪窝。
他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甚至连带回村子里的那个洋人都不假理会。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长相帅气的洋人和苗儿走到了一起,苗儿喜欢上了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男人。
苗儿的父亲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而且,不过是一个长的怪一点儿的男人,一生没有出过村子的男人怎么会想太多?
两个人很快便走到了一起,不久苗儿就怀孕了。
原本以为生活就应该这样继续下去,结果在孩子还没有出生的时候,那个洋人就消失了。
大着肚子的苗儿一下子成了村里“不要脸”的代名词。
多年来苗儿都是“白匪家的女儿”,在这么个地方,有这么个称呼自然让别人敬畏三分,别人在这家人面前都自觉低人一等,如今这么个家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村民们的某种心理瞬间便爆发了出来,各种难听的话都流露了出来。
“啧啧,不愧是白匪的女儿,这种不要脸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说不定那个洋人是被他们强留到这儿的,给他家闺女做了个压寨相公!”
“这个骚浪蹄子!”
苗儿的父亲,那个老实了一辈子的汉子,听到村里日日的污言秽语,就这么气死了。
苗儿一个人给孩子生了下来,生下来的那天罕见的下了雪。
而还在西域闯荡的雕爷在几年之后感到了苗头的不对,中原地区开始向西域施压了,于是想起了村里的苗儿。
在他心里,苗儿一家这几年应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
谁敢在他的鼻子底下伤害他们?
可他不知道,有时候言语也能伤人。
待到他金盆洗手之后,回到村子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蹲在村口哭泣的小女孩,那脏兮兮的小脸不知怎的就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穗儿。
那时,她扎着麻花辫走过来说:“你在这儿蹲着干嘛呀?”
此时,他骑在马上走上前去说:“你是谁家的女娃?叫啥?在这儿蹲着干嘛?”
或许他还没意识到,此时他的身影,在这个女孩的眼中是多么高大。
箫辰琦合上了手中的册子,看着院外门上的白幡,叹了一口气。
屋里,迪雪儿为雕爷守灵,虽然雕爷活着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怕他,但如今死了,还是有不少人前来拜祭的,毕竟他前前后后护了这个村子这么多年。
阡星龙则目不转睛的盯着院子中的井沿,在他的眼中,那里好像正坐着两个人。
一个老人身边放着刀,正坐在那抽着旱烟,身边还有一个女人扎着麻花辫,一脸笑着看着抽烟的老人。
那老人许是看到了看他的阡星龙,似乎有些惊讶对方能看到自己,随即笑着开口。
不用听,阡星龙就能想到老人说的什么:“看什么看!臭小子!你雕爷我手里的刀可是沾过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