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家里的果盘，顾淼捡了四个撂着装好，带去了厨房，前世常挂嘴边的话，一秃噜就倒出来了，“这苹果没打农药不用削皮，直接吃，忒甜。奶奶，等我洗好，你先吃一个吧。”
  ‘农药’二字在脑中一闪而过，顾奶奶无瑕深究，便被孙女手里的苹果吸引了目光。放下手里的菜，她双手在围裙上随便的擦了下，接过苹果捧着手心里瞪圆了眼，“这是特供吧。”
  六月中旬，还没有进入七月，就是青苹果都难得，何况是隔年还保存得这么完好的苹果，老太太能想到的借口与理由也只有特供了。
  顾淼面皮一紧，心虚的垂了眼，讪讪道：“我在礼物堆里找到的，兴许人家送错了。”要说特供送给她一个受伤住院的女孩子，会不会太假。
  “这又不是供销社几分一斤的大白菜，哪有送错的道理。”顾奶奶嗔怪了一声，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哪位首长让人送来的？”
  猜测不出，顾奶奶也不费那脑子了，把苹果往顾淼端起的盘子里一放，交待道：“淼淼，先放起来。等晚饭后，再拿出来跟你爷爷大哥他们一起吃。”四个，加上淼淼吃的那一个，共有五个。这么大的个儿，五个包装一下也正好有一箱子。
  盯着放进盘子里的苹果，顾淼一时怔然，近一月的相处，老太太对她的宠爱，让她以为对方没有这个时代特有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呢。没想到，不过是几个苹果，倒是试出了对方的真实想法。
  吃个苹果，都要排在家中男性的后面，想来往日对她的好也掺了假。
  昨上的菜，的确很丰盛，只不过不像顾奶奶跟宋莲说的红烧肉、酸菜鱼什么的。顾虑着顾淼脸上有伤，不亦吃酸辣重口的，肉做成了四喜丸子，鱼做成了清蒸鱼，外带蒜炒菜心、西红柿炒鸡蛋和一份海带排骨汤。
  顾大嫂帮着将菜端上桌，摆好筷子，回身就见桌上的小姑已经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块鸡蛋羹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小姑大口吃着的正是儿子辅食。
  眼看顾淼意犹未尽又伸了手，她忙探身过去，将小碗端了起来，“淼淼，今天桌上都是你喜欢吃的菜，等会儿多吃些。”说着将四喜丸子挪在了她面前。
  顾淼缓缓的将胳膊缩回，心中暗忖，姑嫂果然是冤家，自己不过吃了勺蛋羹，她就迫不及待的来找茬。
  按照自己前世看的家庭伦理剧来说，姑嫂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具身体今年才16岁，要出嫁还早呢，自己可不能被她打压下去。这么想着，顾淼由着自己的脾气，把勺子往桌上一摔，“我不过吃了一勺蛋羹，就碍了大嫂的眼了。怎么的，想扫我出门啊？”
  顾大嫂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淼，惊讶道：“不是……淼淼，就因为这一碗蛋羹，你说我……想把你扫地出门？”
  “安慧、淼淼，怎么了？”小光嗅着饭菜香，扒着顾大哥的手臂，挣扎着往餐桌的方向扑。顾大哥心疼儿子，顺势走来，正好听到妻子后半句话，“什么扫地出门？”
  “没什么。”今晚这一桌丰盛的晚餐，安慧知道是为了庆祝小姑找到了个好工作，奶奶特意准备的。她不愿破坏大家的心情，引起事端，抱过儿子轻点着他的额头笑道，“我们家小光是饿了吧，别急、别急，等太爷爷太奶奶过来了，妈妈喂你吃蛋羹，太奶奶给小光蒸的蛋羹，好香啊……”
  “呵！”冷笑一声，顾淼双脚撑着地，往后一退，椅子刺啦啦与桌子拉开距离。她双臂环胸，大腿翘在二腿上，讥讽道：“大嫂想骂妹妹不懂规矩，不如你一岁多的儿子有孝心。直说就是，何必拐着弯呢。万一妹妹愚钝只不懂，你岂不是白骂一通了，浪费了口舌……”
  书房的门前，老太太瞪了眼老爷子，甩开被他握着的手腕，轻咳一声，走向餐厅道：“好了，你们爷爷过来了，开饭吧。都好好的尝尝老婆子的手艺，看看那么久没做，奶奶有没有退步。”
  “奶奶……”顾淼不依道。
  “嗯？”顾奶奶眯眼一瞪。
  顾淼顿时歇了告状的心思，嘟囔道：“那你明天起，每天要给我专门炖碗鸡蛋羹。”前世做网红，她为了上镜好看，一顿三餐只吃些水果、青菜，直至得了厌食症。
  好不容易后来得了灵珠，又因为初始的面积小，免强只种得下一棵苹果树供自己食用……这么算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鸡蛋羹了。
  “怎么想起吃鸡蛋羹了？”家里每月有两斤的鸡蛋票，称回来按个算有16、7个。自从小光能吃辅食后，家里的鸡蛋除了偶尔炒上一盘后，都归了他。淼淼自来懂事，从来不会这么要求？
  再说，她受伤后，为了给她补充营养，小光的奶粉都被安慧拿了给了她……
  “我想吃了吗。”顾淼娇声拖着长调道：“你倒底打不打应啊——”
  顾奶**皮一麻，打了个寒颤，一震胳膊，斥道：“坐好了，好好说话。”
  “我就知道你有了孙子，”松开顾奶奶的胳膊，顾淼往椅背上一靠，踢哒了下脚，“不疼我了。”
  “淼淼养病，大家来看她，不是送了些鸡蛋吗，”顾爷爷在主位上坐下，“每天给她炖一碗。”
  顾奶奶想说，总共也没有几个，大家多数拿的是红糖、水果罐头、麦乳精和点心。张嘴间看到小光眼巴巴的盯着饭菜那股馋劲，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顾淼一乐，对着安慧番了大大的白眼，端起碗，筷子一夹，盘里的鱼头进了她的碗。
  “淼淼！”顾森粗枝大叶的看不出什么，只当她还在跟家人堵气，蹙眉训道：“爷爷奶奶还没动筷子呢。”
  “我又没拦着，”不让他们吃。顾淼有些不耐，不是给她庆祝吗，怎么就不能先紧着她。
  孙女脸上的表情，顾奶奶看得清楚，心下一寒，几天前的梦境不期然的闪现在脑海。握筷子的手一松，掉在了地上，她慌乱的去拾，顾爷爷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抬头对孙子吩咐道：“小森，去给你奶奶重新拿双筷子。”
  “唉。”顾森再顾不得小妹，转身大步去了厨房。
  “安慧，先喂小光吃饭。淼淼也吃。”说罢，老爷子双手握住老伴泛凉的手，慢慢的揉搓着，眼睛扫过顾淼，闪过一抹沉思。
  一顿饭，除了顾森和小光，余下的三人，无不有一眼没一眼的观注着顾淼。往常只顾心疼她先是后脑受伤失忆，又是毁了脸，一些细节便被他们忽略了。如今再看，无论是坐姿还是握筷的手势，吃饭的动作，对菜的偏爱……与受伤失忆前的淼淼，那就是两个人。
  失快真能让人改变这么多吗？
  用罢饭，安慧将儿子交给丈夫，瞟了眼不自觉的脱鞋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顾淼，收起心间的孤疑，挽起袖子捡起了碗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