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走到这一步。
  现在所考虑的这个问题，为时已晚，晚到已让我无路可退……
  “大夫。”
  有侍女端上早饭来，看见我在这里，站在门口有些无措的唤了沐大夫一声。
  “放下吧，再去厨房备两份，一份端到这里，一份端去给昨晚同这位先生一块来的客人。”沐大夫很快的嘱咐她，没有留时间让那侍女继续停驻。
  “是。”侍女很快的放下餐盘，轻轻的退了下去。
  很浓郁的香梗米粥的味道，霎时充斥了整个屋子。
  我微微有些分心……
  “苏妲己……”我嗫嚅着这个名字，它到底是属于我，还是属于那个狐妖呢……
  “先生该称苏王妇。这里叫她的名字尚可，朝歌便不行。”似是听到了我是低语，沐大夫缓缓提醒道。
  我闻言，皱了皱眉，不是称妃或者娘娘吗？王妇……原谅我是个历史盲。
  “真不知道你是出自哪个小部落的……大王的妻曰司妇，妾曰王妇，如今大王的后妃里，只有姜司妇和苏王妇二人而已。”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明显，恰巧被沐大夫看在眼里，他一脸无奈的跟我解释，颇有种看待乡巴佬的感觉。
  我草草掩盖了一下脸上的尴尬：“那……还请大夫尽早帮我准备好马车和钱财干粮，我不想在路上耽搁太久。”
  “先生大可放心，明日一早你们便可启程，照日子来看，先生到达朝歌，兴许还能赶上各诸侯朝见大王的日子。”沐大夫一边起身把餐盘里的清粥小菜摆出来，一边朝我说道。
  “那……咱们侯爷也会去？”我疑惑的朝他问道。毕竟微子启也是一方诸侯，要是朝见，他怎么会没有份？
  “大王恩准侯爷不必每年奔波去朝见，所以侯爷才会让先生去当说客，不过就是觉得先生要比自己更合适，更能说动大王。”
  也对，要是自己必须去的话，又何必让我去呢。
  “那……我就不打扰大夫用饭了。”我说着，准备起身离开。
  “先生还是如同初见时那般傻吗？”沐大夫突然朝我道。
  空气里有一丝不自然的气息。
  我有些茫然的朝他望过去……
  沐大夫顿了顿，放下碗的动作慢了下来：“难怪当初这么容易就把你带到侯府。”
  “得，你最聪明了！”这能是傻吗？这是当初被你们阴了。
  像是撕下了谦谦君子的伪装，我也不甘示弱反讥道。
  闻言，沐大夫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眼神里，带着几分意料之外：“我方才已让侍女备了一份饭来，先生还想去哪？”
  “说着事情，我并没注意。”我重新坐正，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对于他损我的那句话，心里难免有些不快。
  当初来侯府，不过是因为自己确实无法独自一人应付那种孤立无援，那种孤凄的心酸……
  这是沐大夫教我的，良禽择木而栖。
  那时我才知道，人心不古，正如司马迁所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在贪婪的人心里，我总得先保全自己。
  不多久，侍女便带着另一份早饭过来了。
  “吃饭吧。”沐大夫平静的说完，便端起碗，自顾自的吃起来。
  我淡淡笑了笑，也拿着碗吃了起来，满口所沾染的米香，已足以扫去昨晚的一切波折，只余岁月静好的平和感。
  早晨，就这么缓缓的消逝了，平淡而极具烟火气。
  一整日，我便只待在房内，时不时会看看明媚蔚蓝的天，像琉璃一样。
  偶尔会有几只鸽子扑棱着翅膀，匆匆而过。
  纷繁的思绪，让我有些怅然……
  那片银杏……
  目光不自觉的触到那抹极致的绿色，我突然有些伤感……
  翌日。
  平静的时光总是特别快，当天微明的时候，我已被叽喳的鸟鸣扰醒。
  我起身，将昨夜的倦懒洗去，一切就都是新开始的样子。
  透过纱窗的日光明媚得有些虚幻……
  我推开门，寻到申公豹的房门前，轻轻叩了叩。
  “申公豹，我们该出发了。”我唤道。
  约莫过了几分钟，门突然被打开，似是被阳光刺到了眼，申公豹伸手挡了挡，如旧的黑衣没有分毫变化，暴露在日光下的他，让我莫名觉得有些动容。
  略显健壮的身材挺得笔直，若非日光的明媚，那样一张带着几分漠然的刚毅脸庞，只会让人觉得冰冷。
  仿佛，只是一个死人……
  “嗯，走吧。”申公豹淡淡的说道，嗓音有些低沉。
  我微微颔首，多瞅了他两眼，心里担心着，他是否会被自己的心魔所吞噬。或许，是我给的关怀不够，还不足以让他体会到自身的价值，他应该要知道，生命里有的不止仇恨和地狱，还有自己所贪恋的那些美好……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吧……
  当我们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准备好了。
  两匹马的马车，车外挂有两盏杏色的纱灯，上面都写着一个字，不过在我看来，这字更像是画。
  门卫看到我，忙行了礼：“大夫为先生已准备好了马车，说先生随时可以启程。”
  我朝他点了点头，随即上前撩开车帘，只见里面有两个木箱，一箱是衣物和钱，另一个小一点的箱子里都是一些保存期较长的干粮。
  看到这些，我稍微安心的弯了弯嘴角。
  “如何？先生可满意否？”沐大夫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我还特意让人挂上书有‘微’字的灯笼，表明这是我微国的马车，这样路上的宵小就不敢打什么主意了。”
  “有劳。”我虽有些惊讶他的突然出现，但还是有礼的应了一声，随即跳上马车，朝申公豹说道：“我们走吧。”
  闻言，申公豹也跳上马车，拿过缰绳，默默的把车赶了起来。
  “就不准备跟我告个辞？”我听见沐大夫在马车后面略显不甘的声音。
  “世上可没有卿士跟大夫告辞的礼。”我得意的喊道，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语罢，即便我没有特意回头去看，便已经能想象得到，沐大夫此时脸上那不甘的表情。
  如此想着，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些许晨雾和芬芳的气息让我不自觉的放松下来，看着眼前景物的变换，心里很是欣然……
  仿佛一切的事情，都不是那么糟糕……
  路上已缓缓走过了两月，纷繁的枯叶也已渐渐铺上了前方的道路，飒飒的秋风，把世界吹得更为清冷。
  往南避寒的候鸟，也一群群的在头顶飞过，偶尔会有几片羽毛，从高空飘然而下。
  我伸手接过其中一片，收回手，若有所思。
  低头看着灰色的羽毛静静躺在掌心，柔软且尚有余温，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马车在不远处停驻。
  新茶的香味尚在鼻端氤氲。
  茶铺里的客人很少，但茶水的香气倒是很浓郁。
  一切都是清秋该有的样子。
  “先生，茶凉了。”
  申公豹出声提醒道。
  “嗯，”我淡淡应了声，又抬头望向他，“你的喝完了？”
  我向他的碗里望去。
  “嗯。”
  果然，陶碗已经空了，只有几点茶叶，孤零零的。
  见状，我端起我的碗来，不惧茶水的苦涩，一饮而尽，随即丢下茶碗，利落的起身：“那咱们先进朝歌城找个驿站歇一晚，明日再去宫殿朝见。”
  “好。”他也站起来，随着我一同上了马车。
  夜晚。
  屋内，灯火明灭。
  天已经黑了下来，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偶尔会有几声夜枭的啼叫。
  我惬意的将自己泡在温热的水里，脑子混混沌沌，白天的壮丽奇景，总在我脑海里不断的重复……
  从城外进来的时候，我就在惊叹，即便是商朝这样的原始社会，也竟会有如此庄严肃穆的城池。
  东西城墙均各有三座城门，每座城门都威严不凡，分别都雕刻有奇珍异兽，栩栩如生，精致细腻。就连守卫，也是二三十人齐齐守着，手里的青铜长戈泛着清冷的寒芒。
  我们驾着马车，从北城门进入，因着玉玦和灯笼的原因，守卫并没有为难什么。而在路过西城门时，我看见那里布有一条斜坡式“马道”，好多华贵不凡的贵族骑着高头大马，都从那里进入。
  而在东城门，则修有排水用的沟渠，纷繁错杂，丝毫不逊于大城市的排水系统。在朝歌城内，铺有东西向大路5 条，南北向大路6 条，每条路面都可容得四五匹马并排而行，城内还有三座小城，居中心部位的是宫城，听申公豹说，那是上宫，纣王上朝的地方。而上宫后面有很多的大型宫殿，从那层层绵延开的屋檐角，便可窥之一二。这样一组宫殿，不可谓不巍峨壮丽，那样讲究的方向位置，甚至视觉感受，即便是明清的故宫，也恍若要逊色三分。而在宫城之外则是居住区和手工业作坊区，我只见，街上人人衣着绢布，花纹繁复精致，偶有士兵整齐的巡过，各店铺的生意也十分叫人艳羡，此情此景，竟让人难以将其以市井之貌而一言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