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
  言语哽咽着，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的哭泣……
  想起往日苏全忠的种种，与昔日虚弱的躺在榻上的他，是那般的让我心痛……
  那一场仗，本可以避免的，只要没有与西伯侯府的婚约……
  苏护，就不会那么坚持……
  到底是军人啊……
  把承诺看得比一切都重……
  都是，都是姬昌的这一步棋！
  “别哭……”苏全忠说着，声音有些无措……
  是啊，是他，他是最紧张我的眼泪的……
  我不觉弯了弯嘴角，只一瞬，立刻便有更大的痛苦将我淹没……
  我希望他能活着……
  “哥……”我嗫嚅着，带着哭腔。
  “我……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我说着，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让我所在乎的人……受到这样大的伤害……”
  “不是你的过错……”他道，慢慢，慢慢的，他将手从我掌心抽出。
  我惊惶起来，害怕他的离开。
  突然间，白光大盛！
  什么都消失了……
  只白茫茫的一片……
  恍如天地初分……
  一阵灼热的风浪扑在我的身上！
  我吃痛，艰难的睁眼，浑身无力。
  “罪人逃逸！就地处死！”
  黑压压的一群人，拿着火把。泛着寒芒的长戈，和全副武装的士兵。
  身后是燃烧着的牢房，和冲天的青色火焰！
  夜空被照得连星星都看不见了。
  申公豹……
  他驼着我，笔直的站在包围圈之中，不惧长戈，亦不惧士兵。
  “怎么了？”喷出的灼热气息，几乎灼伤了我的鼻子。
  我烧得这样厉害吗？
  “没事。”他答道，没有回头，声音平静至极。
  无意间，我瞥到他的肩膀上湿了一大片。
  下意识摸了摸脸……
  果然……
  未干的泪渍……
  还在梦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带着我开始闯出牢房了吗？
  期间，他又经历了多少磨难？
  他一步步往前走，而直直朝着我们的长戈，竟缓缓往后退……
  我才注意到，地上泛着亮光的，是血。
  是不知有多少尸体才能汇聚而成的血。
  放在他肩上的手，不由捏紧……
  似是有所察觉，他回头看我，眼里是不解。
  “小心点。”
  本来有很多想要叮嘱他的话，可最终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我不希望他变成第二个苏全忠……
  “好。”他回了一句。
  袖袍飞舞……
  墨色的袖袍与夜色交融，只有呼呼的风声……
  申公豹伸手在空中画着什么……
  我看不到他的神色。
  身后的火焰在身前聚拢，成为一个屏障，随着他的脚步而前进。
  今夜，亮如白昼。
  无人敢阻拦我们。
  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离开。
  没人再受伤了……
  或许，这是申公豹能做到的，最大的慈悲了。
  我微微笑了笑。
  困顿袭来，我缓缓又闭上了眼睛……
  这次睡得很安稳，没有奇怪的梦境，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在满目的黑暗里，很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干净的房间里，被子严严实实的盖在身上，额头上是浸润了药味的面巾，苦涩又腥臭。
  不远处，申公豹坐在席上，静静的熬着药，房间里，烟雾缭绕，似梦非梦。
  “医师说，药要喝半个月，小姐才能痊愈。”他揭开陶制的盖子，朝药罐内看了一眼，又合上。没有其他任何的情绪。
  “我们……”我不知如何开口问，想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
  “昨晚我带着小姐从牢里出来，现在已是黄昏了。”他告诉我，可是却不是我想要知道的。
  昨晚有多惨烈，我见到了。
  “你受伤了吗？”我问，浓厚的鼻音让我吐字十分模糊。
  他顿了顿。
  “毫发无损。”
  申公豹的语气开始轻柔起来，不着痕迹的。
  “现在，怎么出城呢？”我问他，“钱都在车里，以后怎么办？对了，这药钱是？”一连串的问题，让我不得不去思考。
  “这些，我都能办好。天下人那么多，药钱，根本不足挂齿。”他望向我，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是让人安心的柔和。
  我垂眸，心知他话里的意思。
  天下人那么多，都可以供他随意取得钱币……
  “药好了。”申公豹把药罐里的药，倒入碗里。
  腾腾的热气向四周溢出。
  他伸手扇了两下。
  烟雾霎时淡了不少。
  申公豹将药端到我身旁，放下药碗，将我扶起，再将药碗放到我手中。
  已经凉了不少。
  我感受着手里的温度，看着褐色的药汁，有些犹豫。
  中药，一向很苦。
  我偏了偏头，瞅了申公豹一眼。
  只见他仍看着我，等着我喝药。
  我只好心下一横，一口气将药全吞了下去。
  苦涩的滋味从胃里，一直绵延到舌尖，心头直泛恶心。我强忍着呕吐的感觉，脸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噫……怎么苦得这么要命……
  我在心里抱怨。
  “多谢……”我把空碗递到申公豹手中，艰难的道了声谢。
  “每日一碗，还须喝上半个月。”他接过碗，慢慢将我放下，将只剩药渣的罐子拿在手中，打开了门。
  “我在隔壁，饭菜，侍者会送上来，每天我都会来给小姐熬药，半月后再启程。”说完，他看了我一眼，随即轻轻的关上门。
  房间里，只剩我一人。
  看来，这是驿馆之类的地方了。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
  我拉过被子，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
  ……
  就这样在这里过了两天，烧已经退下来了，但医师却说要调养几日，不可急进。
  说这话的时候，老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追问他，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事，他告诉我，现在城里到处拿着画像，一户一户的搜查着我们，就快要到这里了……
  我一边感激着他的好心，一边又颇为焦急的想着以后。
  怎么办……
  这个夜晚，同往常一样，很静。
  申公豹和第一天一样，看我把药喝下。
  他接过了空碗，像完成任务一样准备离开。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看着收拾东西的他。
  “什么？”他停下动作，跪坐在我面前。
  “外头到处在搜查着我们，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咽了咽唾沫，“虽然我没有什么能力，可大家一起商量办法不是很好吗？”
  “我早有办法。”他说道，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
  “什么办法？”
  “杀出去。”
  我呼吸一窒。
  “你忘记了你答应我什么吗？”我皱眉，“不该只会有这一个办法的。”
  “可这是他们不肯放过我们，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他直直的看着我，试图将我说服。
  “这样会引来更多的追兵，甚至，整个商朝，都容不下我们。”我冷静的分析。
  “微子启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也给了你足够的尊重，不也该是你的恩人吗？怎么可以罔顾他的忧心之处呢？”
  “这……不一样的。”他回道。
  “哪里不一样？”我有点揣摩不到他的意图。
  “他只是因为我的能力而对我礼遇有加，而小姐则是在我最无力不堪的时候，给我一个看待人的眼光。”他静静的陈述着。
  “好吧，”我有点妥协，“还记得上次微子启带着士族们去狩猎吧？”
  “记得。”他回答道，微微有些疑惑。
  “回来的时候，你知道他受伤了吧？”这么大的事，即便他整日呆在房内，也不可能不从下人们的闲谈里得到一些消息。
  “嗯，似乎是因为一头虎。”
  “那次我也去了，就在那虎即将破开我的腹部的时候，是微子启用他的手臂，帮我挡住，救了我一命。”我的喉咙有些干涩，那日的记忆仍深刻的在我脑海里。
  平生头一次，体会到了死亡临近的滋味……
  也是头一次，知道了生命的鲜活……
  闻言，申公豹神色微动。
  夜枭的翅膀，在窗外留下扑棱棱的声音。
  “微子启是我的恩人，这件嘱托，我无论如何都得帮他完成，你不是也想要在朝歌谋一个地位吗？如果杀了这些追兵，顶着谋反的罪名你又如何得以翻身？”我缓缓的说着，声音里有几分急切。
  “那……怎么做？”他缓缓垂下眼，我看着灯光将睫毛投影在他脸上。
  终于妥协了……
  我暗松一口气。
  “趁天色未明，我们逃出城门吧。”
  “城门晚上有守兵，逃走会很艰难，”申公豹皱眉。“小姐的身体……”
  “我可以，到时到了城门，小心一点，看情势而动吧。”我嘱咐道，语气中，隐隐有几分紧张。
  话音刚落——
  空气里，仿佛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申公豹突然侧耳，凝神细细探知。
  “好静……”我感叹道。
  他微微颔首，同意我的看法，一向冷静的脸庞上，染上了几分凝重。
  “嗖！”
  一支箭矢，破窗而入！
  电光火石间——
  还未待我反应，申公豹突然大力将我朝他的方向拉了过去。
  而那支箭，“咚”的一声，钉在了木质的墙壁上。
  正是我方才的位置。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箭矢如急雨一般，从窗户一涌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