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楚天相里      更新:2021-05-23 16:35      字数:3149
  “车里有钱!”
  不知谁的一声呼喝,那伙人眼里突然染上了狠意,手里的刀也按捺不住了。
  “既然钱在车里,那么就不必留人了!动手!”领头的那人一声令下,便持刀冲了过来——
  “呼——”
  突然间青光大盛。
  “着火了!怎么……啊!”
  “快!快出去!”
  “水!雨!”
  ……
  此起彼伏的叫喊,那些人身上无一例外都被一股青色火焰吞噬,争先恐后的朝门外涌去!
  地上都是些被丢弃的刀,泛着些许寒芒,静静的躺在地上,在女娲面前。
  雨,狠狠的落下,伴着雷声,伴着偶尔刺眼的光芒。
  “这火……怎会这么简单就灭呢。”申公豹仍如先前那样坐在我旁边,轻轻嗫嚅着,带着轻微鼻音,莫名有种难以揣摩在里头。
  眼神淡淡的放在那些企图灭火的人身上,申公豹似乎对他们的垂死挣扎很感兴趣。
  “救……啊……”
  “呃……”
  没多久,濒死的嘶吼静了下来,被哗哗的雨声所取代。
  几具焦尸,保持着死前的姿态,每一分姿势都有对生的渴望,那样的力量,蕴藏着。
  只会比祭品还要惨不忍睹……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情。
  一声惊雷!
  仿佛要把天地炸裂!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我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没事吧。”
  “嗯。”我看了他一眼,勉强笑了笑。
  申公豹的眼神突然幽深起来,似有什么念头在他脑子游走,不过,很快就逝去了,又是一如往常。
  他躺了下来,把头枕在双臂上。
  似乎在小憩。
  我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把目光移向门外。
  马,不安的踏着蹄。
  申公豹心中所暗藏的恨意,似乎想颠覆这河山……
  我又瞅了瞅那几具焦尸。
  他,一定在挣扎……
  是步入仕途,洗脱奴隶的耻辱,还是毁天灭地,将他所受的所有苦难,全都还给这世间?
  雨,渐渐细了。
  我更希望他能脱离这样的深渊……
  如果,只是怀着满腔仇恨的生活,那么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对他的折磨。
  蚕食他的,是心魔。
  ……
  “雨停了,我们赶路吧。”
  看着屋檐上还有不住滴下的水珠,我出声道。
  “嗯,我去牵马。”申公豹闻言,慢慢起身,困顿着伸手揉了揉眼。
  我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得笑了起来。
  “怎么?”申公豹抬头瞅着我,困惑不解的表情好似一个少年。
  “我以为你严肃得不会打盹,也不会揉眼睛,突然看到了,觉得你与凡人也没什么两样。”我摸了摸鼻子,努力掩饰笑意。
  “呵!”他唇边也染了几分笑意,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我一直都是凡人,何所谓揉不揉眼睛?”
  “出发了,快点吧。”我催促。
  “好。”
  雨后的空气,泛着涩涩的气息,清清凉凉。
  我深吸了一口。
  焦尸的味道已经被冲刷殆尽。
  似乎所有的恶孽,总是会被掩盖下来。
  “驾!”
  申公豹驾起马车。
  我坐在车里,突然升起几分困意,在这雨后的清新里,显得格外理所当然。
  我长长吐了口气,靠在车壁上打着盹。
  ……
  我似乎做了个梦……
  梦里是一条长长的街道,被夜色笼罩……
  昏黄的路灯,惊悚的闪烁着……
  我慢慢走着,身旁突然多了一些无头尸体……
  它们也在走着,只不过都是朝我的反方向走,项上的伤口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抱在腰侧的,是它们的头……
  头上那一双双漆黑的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我,不肯放松……
  瞳孔空洞而又麻木,就这样随着你而移动,恐怖至极。
  我突然呼吸急促起来!
  想叫,叫不出声!
  想逃,却永远也跑不到尽头!
  像是被恐惧紧紧掐住了喉咙……
  脑袋晕得天昏地暗……
  ……“什么人,出城干什么?”……
  我似乎听到隐约的人声。
  把我从噩梦里,拉了出来。
  微微睁眼,人世的光明让我意识到,刚刚只是一个梦。
  一个毫无头绪的梦。
  “侯府的人,去朝歌朝见。”
  这是申公豹的声音。
  我竟不知他也会这样好好的跟无关紧要的人说话。
  “文书呢?”
  文书!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要文书干什么?”我撩开车帘,朝一个站在车前,作军官打扮的人问道。
  话音刚落,我的头突然感觉有些晕晕乎乎的,鼻腔也有点发烫。
  周围已变换了景物,前方不远处是城门,一座土筑成的城墙,来来往往的百姓畅通无阻,士兵们也三三两两的聚着,谈着一些家常闲话。
  “规矩,无文书的卿士不能出微地。”他道,仿佛已练习了无数遍。
  “文书被盗了,我有上卿玉玦,可证明我们的确是受侯爷吩咐去朝歌朝见。”我说着,边把怀里的玉玦拿出来,递给了他。
  那军官接过,细细端详了半晌,神色间有些犹豫——
  “那就开——”
  “怎么?为什么让这马车在城门口驻留这么久?”一身着牙色衣袍的青年人缓步走近,言语间带着丝丝责备的意味,朝那军官说道。
  “折士大人,”那军官连忙施礼,“他们是侯爷的上卿,受侯爷吩咐去朝歌朝见,但路上文书被盗了,出城门时,没有凭证。”
  折闻言,抬眼打量了我们几眼,随即道:“既没有凭证,打发回去就好了,堵在这干什么?”
  “可,他们有上卿玉玦。”那军官说着,将玉玦递给了他。
  折接过,反复验了几遍,脸上表情有些凝重,握着玉玦的手,也不断抚摸着,似乎在思量着些什么。
  他抬眼看了我们一眼,眼神里带着不善。
  只见他在那军官耳畔说了些什么,声音细细的,那军官立即跑到城门处,将那几个还在闲聊的士兵带了过来。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把他们押到地牢里!”那军官朝士兵吩咐道,话音刚落,便来了两个士兵将我从马车里拉了下来,而申公豹也任由他们押着。
  而他的面上,也如往常一般,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你们干什么!我们是去朝见的上卿!”我怒了,他们这一折腾,我的头更晕了。
  是生病了吗?
  “这玉玦分明是假的,冒充上卿,其罪可诛!明日午时,将他们斩首!”折将玉玦收入袖中,又在那军官耳畔嘱咐了几句,便回身离开了。
  只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渐渐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淹没。
  假的?我不相信!这绝不可能!
  去朝歌说服大王,是有关微子启的切身利益,他不可能给我假的玉玦!
  这人在撒谎!他一定在撒谎!
  我靠着牢门,看着小窗透过来的光,心里愤恨至极。
  身上被士兵拉扯过的地方,泛着阵阵痛感。
  我看着靠在角落里的申公豹,幽暗的光,勾勒出他的轮廓,微微潮湿的空气,在他那高挺的鼻翼上吸附着。
  他闭着眼,神情,看不分明。
  “我们为何不直接冲出城门?只要出了微地,便不再受这里的管辖了。”我朝他问道,声音有些嘶哑。
  “我……”他顿了顿,微微睁眼,看着潮湿的地面,喉结动了一下,“我不能违反规矩,强出城门,小姐和我都会被通缉,能力不够……我……护不了小姐。”
  竟然是在担心我吗?
  “那……总会有一丝生路,总好过在这等死。”我微微有些动容。
  他沉吟片刻,蓦地抬起头,望向窗外。
  “如果到了明日午时,事情没有转机,我会想办法脱身的。”他道。那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盛着光,却没有一丝明亮的感觉。
  像一谭死水。
  办法,会有办法吗……
  又是一阵眩晕,比头几次来得更为猛烈!
  我重重倒在地上。
  没有倒在地上的痛感,仿佛掉进了深渊一般,没有依凭……
  意识,已渐渐远去。
  ……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里,有一个影子,浑身泛着晶莹的白光,缓步走来……
  那样熟悉的身影……
  “妹妹……”
  他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突如其来的,我湿了眼眶……
  我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是,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到他一丝一毫……
  可我仍固执的伸手,努力的挥舞着。
  一阵温热的触感……
  他握住了我茫然的手,笑,笑容暖如三月阳春。
  “哥……”
  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用双手紧紧的用力握着,害怕他会突然失了温度。
  “对不起……”我的眼泪突然抑制不住,一个劲的往下落。
  “我害了你……害了牧清……害了父亲母亲……我想你能活过来……陪我玩……和我聊天……让我看你舞枪……我会保护你……从现在开始……让我来保护你……”我有些泣不成声,将脸靠在他的手上,感受那样鲜活的温度。
  “……我能够保护侯府……能够保护所有人……”他的声音空灵得仿佛马上就会消失一般,让我突然一下惊惶起来。
  “哥……哥!我不该顾忌那么多……我应该早些回来冀州的……我连……连……最后一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