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子婚配天下喜 西凉开战万人悲一
作者:
秦风汉舞 更新:2021-05-23 07:28 字数:4387
高大的龙椅上倚靠着,闭目养神的是一位已经有些老态龙钟的老者,满头华发,面容斑驳,双目无神,观其年龄有种不下百岁之感。
很难想象,这是那位年不过花甲,雷厉风行,大禹王朝当今的仁帝陛下。
迈着小碎步,轻盈无声的从书房大殿外面走了进来,看着在那闭目养神的主子,上官云雀内心很是难受。自从接见过北海王后,仁帝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作为身边人的上官云雀几乎是亲眼看着仁帝一点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腐朽。
宫中盛传仁帝早已身患绝症,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任何人看到仁帝这副模样,都知道这显然不仅仅是传闻,仁帝所患之症,已无药可治,等待的只有死亡。
但这件事也仅仅止步于宫中传闻,因为那些乱嚼舌根的人,不论是宫女宫人,还是妃子显贵,都被上官羽雀亲手扭断了脖子,丢到了后宫的一处枯井里。他的主子,到什么时候都是英明神武,是任何人都说不得一个‘死’字的。
只是这样的做法又能将这消息保护到几时?
上官云雀知道,自己的做法如同饮鸩止渴,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自从那日颁布了各地藩王提前进京朝圣的圣喻后,仁帝已有近半月未曾上过早朝。
轻手轻脚的走到龙椅旁,上官云雀小声唤醒仁帝,“陛下,太子在门外候着呢。”
“嗯~”仁帝幽幽转醒,显然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怎么了?有谁在外面?”
看着仁帝这副老态模样,上官云雀一阵心疼,“陛下,是太子,您要是不想见,我回禀一下太子,让他先回去。”
“嗯?太子~”仁帝听到这个回复显然有些意外,“现在什么时辰?”
“回陛下,现在已经酉时了,天都已经全黑了。”
“酉时了啊,嗯,我怎么在这睡着了?”
“陛下,您用过晚膳后说想来看会奏折,来了后想必是晚膳用的有些多了,便困顿睡了一会。”
仁帝轻轻扭了扭脖子,“都这个时辰了,太子很少来我这里,他有没有说有什么事啊?”
上官云雀站到仁帝身后,运用指法为仁帝按摩着肩膀,一丝丝淡青色,如同雾气般的气息通过上官云雀的指尖缓缓注入到仁帝体内。
“太子说今日批阅的奏折有些地方拿不定主意,需要和陛下汇报一番,这才赶来这边。”
仁帝闭着眼,享受着上官云雀的手法,“嗯,还是你捏的最好。”又享受了一会,仁帝轻轻拍了拍上官云雀的手,“好了,朕已经感觉好多了,你去把太子叫进来吧。难得太子有虚心请教我的时候。我倒要看看,我这个被誉为后代明君的儿子遇到了什么难题。”
上官云雀收了手法,退下了高台,快步朝书房大殿外走去。
仁帝用了睁了睁眼,皱了皱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没一会,上官云雀引领着太子曹景风走进了书房大殿。
“儿臣拜见父皇。”曹景风跪地行礼。
“嗯,起来,坐吧。”
“谢父皇。”曹景风站起身,坐到一旁偏坐上。这对父子私下里相处,虽然严肃,倒也相对随和。
仁帝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是想尽可能的看清太子的脸,“你这次来可是奏折上遇到了什么难题?”
曹景风坐在下面,仰望着坐在龙椅上的仁帝,仔细打量了一番,几日不见,他真有些快认不出自己的父皇。
“是的父皇,今日儿臣在批阅奏折的时候确实遇到了一些难题,这才前来叨扰父皇。”
“嗯,说说看。”仁帝理了理龙袍,将身子坐正。
“父皇,这几日我批阅有关南楚的奏折,发现今年南楚上缴国库的粮食与赋税,数量低了不少,我翻出往年的记录,对比一看,发现竟比往年低了足足八成。”说到这里,曹景风停顿了下来,看了看仁帝的脸色。
仁帝正襟危坐,双眼微眯。
“今年倒是接了不少有关南楚灾难频发的折子,不是地震就是水灾,百姓受苦,民不聊生。这粮食与赋税低些,倒也合情理。只是没想到居然低了八成之多,这样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父皇,这件事儿臣该如何处理?”曹景风站起身行礼问道。
仁帝没有急着给太子答复,而是独自沉吟静默,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此时你记在心上便可,不用过多纠结。用不了几日各地藩王便会入京,到时候我亲自找南楚王问个清楚便是。”
“父王!”显然这个回答让太子曹景风很是不满意。
等南楚王来京亲自问个清楚?人家会不会来都不一定啊!
显然仁帝知道曹景风的心思,不愿多说什么,冲曹景风摆了摆手。“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你退下吧,寡人累了。”
曹景风一脸愤懑,站在那里,话憋在嘴里,不能说,却又不吐不快。一双手,握拳,松开,再握紧。如此反复数次,曹景风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作揖行礼,曹景风声音黯然道,“那儿臣就不叨扰父皇了,父皇早些歇息,保重龙体。”
“嗯,去吧。”
曹景风弓着身子,缓缓后退,数步之后才转过身去,满脸愤恨与哀伤。又向前走了五六步,眼看便要到了书房大殿门口,曹景风停住了脚步。
原本跟在曹景风身后的上官云雀也急忙收住了脚步,轻声询问着这位背对着自己的储君。
“殿下还有事?”
曹景风转过身,没有理会上官云雀,而是迈着大步朝前走去,一脸坚定。
站定在刚才的位置,曹景风开口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要与父皇说。”
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的仁帝没有再强打起精神,而是将整个身子靠在靠背上,如同整个人蜷缩着一般。
“还有何事?”
听到仁帝回应,站在下方的曹景风表情难定。这位被朝堂诸臣,举国上下称赞为后世明君的太子,此时却是咬紧牙关,脸上肌肉抽搐。此时曹景风的内心深处展开了一场激烈非常的斗争。
一时半晌也没有听到下文,仁帝缓缓睁开眼,眼神浑浊,目光飘忽,却仿佛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仁孝,还有何事?”
仁孝,曹仁孝,太子曹景风的爱称。
曹景风听到这个称呼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曾经威风凛凛的父皇,这个如今蜷缩在龙椅里一副濒死模样的皇帝。
“父皇可还记得儿时您做的那个纸鸢?”
“嗯?”仁帝显然对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但一抹笑容却浮现在仁帝脸上。“记得啊,那时候你才不过七八岁,整天就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要这要那,很是烦人啊。”
听到仁帝这样说,曹景风面露微笑。
“那年春天,你看见有宫女再放纸鸢,便非要拉着我和你一起做一个。寡人一个堂堂的一国之君,又是给你劈竹子又是给你捣糨糊,折腾了一个下午才弄好,结果刚飞上天就被风撕扯破了掉了下来。为这你还大哭了一场,寡人千百般说辞在你那里都不管用。最后气得寡人将那几个放纸鸢的宫女打杀了,从此再也不允许再宫城内放纸鸢。”
“那次大哭儿臣真的很伤心,那毕竟是父王和我一起造的纸鸢,虽然我知道造的不好,但毕竟寄托了我和父皇的希望在上面。那次我并没有怪父皇,而是气自己,没能保护好我和父皇一起造的东西,至今那只破损的纸鸢还在我的书房挂着。”
仁帝对这段回忆记忆尤深,面带笑容,是一段很幸福快乐的回忆。
抹去不自觉流出的眼泪,曹景风表情庄重,“父皇,太傅陈仲景家有幼孙,年方二八,贤良淑德,未曾婚配,儿臣想请父皇降下圣旨,赐予儿臣,作为东宫正妃。”
仁帝微微抬起头,身子再次前倾,“你想娶陈仲景的孙女?”
“是!”曹景风正色道。
“嗯,那陈仲景是三朝老臣,其孙女倒也配得上皇家,做个太子妃倒也可以。”仁帝收回身子,继续靠回背椅,略作思量,“准了,上官云雀~”
“老奴在。”一直候在一旁的上官云雀走出身来。
“拟旨,赐婚太傅陈仲景之幼孙·······嗯~皇儿,你想何时成婚?”
曹景风目光迥然,语气坚定,“儿臣想尽快完婚。”
“嗯,皇城里确实是好久没有喜事了,”仁帝心中思量了一番,“那就写上,于十月择良辰举行仪式,届时文武群臣前来贺礼,各地藩王近前朝贺,举国欢庆。”仁帝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些,看得出,仁帝确实有些欢喜,“上官云雀,责你拿着圣旨今晚亲自走一遭。”
“能为太子殿下走这一遭,是老奴的福分,老奴在这里提前给陛下道喜,给太子殿下道喜。”
仁帝轻轻点了点头,“皇儿,对寡人这样的安排可还满意。”
曹景风跪倒在地,磕头谢礼,“谢父皇,父皇恩德,皇儿永世难忘!”
“好了,起来吧。”
曹景风缓缓起身,双手紧紧握拳。
“你也老大不小了,一直都没有正妃,是寡人的疏忽,不过好在你性情稳重,又善于体谅父皇,你的要求父皇自然是会答应。”仁帝再次闭上了双眼,“可还有别的事?”
“皇儿没有别的事了。”
“那便退下吧,今晚我会让上官云雀去陈仲景家颁布旨意,明日你与皇后就开始商议大婚仪式吧。寡人这些天身体不适,就不跟着掺和了,等到大婚那天再出席吧。”
“谢父皇,父皇定要保重龙体。”
“嗯,退下吧。”
“是。”
将太子送出了书房大殿,上官云雀快步来到仁帝身旁,走到仁帝身后,给仁帝轻轻按着双肩。一双手再次将丝丝青色气息注入到仁帝体内。
“陛下,可好些了?”
“嗯,让你费神了。”
“陛下言重了,这是奴才该做的事。”上官云雀继续给仁帝按着肩膀,输送着内力气息,却是不再言语。
“怎么,有话要说?”
“陛下,您今日说的纸鸢之事······”
“哦,这件事你也记得啊~”
“是啊,那时候老奴可是一直在一旁打下手呢。”
仁帝显然又一次陷入了回忆,脸上笑意不断,“那时候寡人还很年轻啊。”
“陛下,”
“嗯?”
“造纸鸢的事您并不是和如今的太子殿下一起做的,而是和大殿下一起。”上官云雀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大殿下,仁帝的第一个儿子,第一任太子。
听完上官云雀的话仁帝不禁眉头轻蹙,更多的回忆涌入脑海,“是仁慈吗?”
曹景天,字仁慈。
上官云雀点头应道,“是,是仁慈殿下。”
仁帝面露苦笑,“真是老了啊,记错了这些事。”
‘太子曹景天,荒淫无度,结党营私,草菅人命,有辱皇室,废除太子身份,剥去皇室宗亲,赐白绫三尺,即刻执行。’
那是仁帝最爱的儿子,却也是第一个是在自己手上的儿子。
“仁慈殿下与仁孝殿下的母亲本就是姐妹,二人自然是长得有些像的,今日殿内灯火昏暗,陛下难免看错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造纸鸢的的是他也会知道,那时候想必景天将这些回忆都一一告诉过他吧。他和景天真是像啊!”仁帝笑着摇了摇头,“到头来,还是选择了景天,看来那时候寡人真是做错了。”
“陛下~”看到仁帝流露出自责的模样,上官云雀有些于心不忍。
仁帝摆了摆手,“错过了一个,这不还有一个吗。好了,云雀,你该去颁旨了。”
上官云雀收回双手,慢慢退出身子,缓缓离开了书房大殿。
仁帝陛下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桌椅、板凳、书架、画卷,四周的摆设未曾有一丝变化。
就这样呆呆的看了一会,仁帝缓缓闭上眼睛,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夜晚,
太傅府,
灯火通明,
太傅陈仲景举家老少在屋外,双膝跪地,低头听旨。
而在他们前方,站立着的是一声紫衣蟒袍的一品宫人,仁帝陛下身边的红人——上官云雀。
圣旨念完,陈家高呼三声‘万岁’,随后一个紧靠着陈仲景的乖巧少女低首含胸,快步上前,双手接过绣着九条飞龙的金黄卷轴。卷轴里写着的是她的未来,是她们陈家的未来······
待上官云雀与一众宫人离开了太傅府后,院落中,已是满头花发,却依然精神烁烁的陈仲景看着孙女手中的圣旨,仰天大笑,笑声肆意,直至泪流。
懵懂少女看不透爷爷的心思,只当是爷爷为自己,为陈家喜极而泣。
少女陈盈盈,虽从未见过太子,却早已心生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