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话的女娃子乃是周光明的二女儿，比谢聪要长两岁，名叫周攸梅，唤作小梅。
  周光明共有两女，无子，长女已经出嫁。夫妻二人对此女是非常的溺爱，养尊处优以致于她颇为刁蛮任性。
  见谢聪不听她的使唤，便叫了张家的两个小儿把他拽过来。
  张家乃是下人，连大人都对周家唯命是从，更别说两个黄口小儿。
  听到吩咐，毫不犹豫挽起袖子走了过去，一人架住谢聪一条胳膊。
  谢聪架不过二人的拉拽，叫喊了几声，被拖到了小梅面前。
  此刻他两边脸颊气得鼓了起来，涨得通红，小嘴微微张开，看上去非常不满。用着带有怨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拉他的两个小儿。
  小梅显然没有将谢聪放在眼里，见他挣扎得激烈，抬手就是一耳刮子扇上去。双手叉着腰狠狠地瞪着他，目露凶光。
  可能是她“过家家”入戏太深，年纪尚小倒摆出不弱于成人的霸道之气。
  谢聪被打了一耳光，体内血气翻涌，猛地一下便挣脱了二人的拉扯。一手捂着脸，微微低头，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剩下眼神中无尽的恨意。
  小梅吼道：“怎么？你还不服气！本小姐叫你过来，你听不懂人话吗！”
  谢聪一眼不发，没有搭理。
  她见了更是有气，瞪了两眼。
  忽一把揪住谢聪右耳，一咬牙，扭了大半圈，口中骂道：“反正你这耳朵要来也没用，倒不如把他揪下来喂狗。”
  谢聪呻吟一声，疼得躬下身去，两手抓住她的手，好让她使不出力来，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但他没有哭，也没有喊叫。
  小梅拧他耳朵的手被谢聪抓住不大好使力，便一脚踹向他小腹，将手缩了回来。
  这一脚直踹得谢聪紧捂住小腹蹲在地上，面容狰狞，差点没哭出来，发出激烈的呼吸声。
  小梅斜看着他，不屑道：“哭啊，你怎么不哭？是不是没把你打痛？”
  张家一小儿附和道：“就是，快哭娘。”
  另一个则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他是捡来的，没有娘的。”
  “什么？原来是个野种。”
  话音一落，惹起几个小儿哈哈大笑个不停。
  笑着笑着，又是一番嘲弄的话语。
  谢聪则是蹲在地上，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撑着地。腹痛虽说已缓解，但内心的伤痛又生起。
  此时，一直安静坐在地上的一个女娃冲着几人喊道：“够了！你们欺负够了没有！他是来给我家放牛的，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小梅看着地上谢聪冷哼一声，道：“算了，要不是看在幺妹的面上，我打死你。”
  几人忿忿地转过身去，蹲在地上，又开始过家家。
  那被小梅唤作幺妹的女娃乃是周光亮的小女，名叫周攸兰，小名小兰。
  看上去，她与谢聪年纪相仿。
  只是她出生时便腿脚不便，右腿朝内侧撇着，不得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虽说是个瘸子，但脸貌却是极其清秀，特别是那双乌黑水亮的大眼睛，很有灵气。
  小兰见谢聪蹲在地上抽着鼻子，一眼不发，耳朵被揪得通红，心生同情。便一手撑地支起身来，一瘸一拐的向他走去。
  她歪着头看了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聪还是低头不语。
  无奈之下，她伸出手里的一支野菊哄他道：“我给你花，别哭了。”
  谢聪抬眼看了看焉了吧唧的菊花，忿地侧过头去，道：“我没哭，我不要你的花。”
  一侧头，扇红的半边脸和红通通的耳朵暴露无遗。
  小兰看了不免心生同情，又看他倒有几分骨气，比那跟屁虫一般的张家小儿有趣多了。
  看了片刻，她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眼睛立即眯成了一条线，嘴角勾成了一个弯弯的月牙，露出了豁牙。
  谢聪看她笑得天真烂漫，像是秋阳照进了黑暗的心房，原本紧咬的牙关顿时放松了下来。礼貌的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
  他哪里笑得出来。
  “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小兰问。
  “九岁，叫谢小芳。”谢聪说起名字名字之时，颇有些难为情。
  “小芳，哈哈哈……”那几个小儿听了笑作一团，又道：“怎么不叫小红、小桃……”
  谢聪感到了满满的羞辱。
  小兰安慰道：“要不，你来和我们一起玩耍吧，我家正好缺一个干活的下人。”
  谢聪看她温暖的笑容，水汪汪的黑眼睛，看到的都是真诚，原本受伤的心竟不知不觉渐渐被抚平。
  但看她身后的几个小儿，不免担忧再受无端的欺负。
  小兰看出他的担心，安抚他放心，有她在他们不敢的。
  言至于此，谢聪不便推辞，便答应了。
  接下来，他就成了小兰的下人，包揽了所有的“重活儿”，如挖地、割草、找柴之类的。
  谢聪聪明勤劳，比那张家小儿有趣多了，与小兰有说有笑，“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小梅见了心生妒忌，对谢聪叫道：“你过来。”
  谢聪放下手中一把青草，不情愿的走了过去。
  见她悠闲地坐在芭蕉叶上，头带野菊花环，面前摆满杂七杂八的“玩物”，倒有几分大富之家的气质。
  小梅道：“我看地里的庄稼也都收完了，最近强盗很多，要不你就做我的看门狗吧！”
  谢聪微皱眉头，陪笑道：“这，这个好像不太好吧。”
  小梅甩给他一个凌厉的眼色，道：“难道当本小姐的狗，你觉得很丢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你分明就是此意。”不等他说完，小梅高声打断了。
  “你就知足吧，当二小姐的狗有什么不好？”张家一小儿说道：“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儿，我想当还没得当哩。”
  另一小儿赶紧连连点头，表示是这个道理。
  谢聪哪里肯当什么看门狗，怼道：“你喜欢你就当呗！不跟你们耍了，我要去放牛了。”
  说完便朝牛栏门走去。
  小兰见状，想唤他回来。
  可他头也不回的背起小背篼往石坝去了，转过墙角消失不见。
  来到石坝中，见有一老妇坐在屋檐下做着针线活儿，上前询问为何今日牛栏门是锁着的？不用放牛了吗？
  老妇说是镇上有人过生，周老爷前去祝寿，今日不用放牛了，先回家去，明日再来。
  谢聪听了很高兴，抖抖背篓往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