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过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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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还不睡 更新:2021-05-23 06:33 字数:2128
坡底近处有葱郁的松林,有矮小稀疏的苦竹林,有枯黄的田野;远处有起伏不断的连绵山林环绕,有高耸入云的险峻的山峰。
十几天的牛放下来,山坡上只谢聪一人,颇感觉寂寞无趣。
那喜鹊、水鸦雀之类的,每天都是一个叫法,也都听腻歪了,无心再听。
他有时候看到田坎上有大队黄丝蚂蚁爬过,最少也得蹲在旁边看上一注香之久。
一直等到它们将肉虫、蚂蚱之类的拖入洞中,看不见为止。
夏去秋来,田野四周尽是草枯水尽。
但看那土壁上,枯黄的丝茅草丛中吊出一簇野菊花,稀疏的枝叶上绽放出十来朵瘦小的黄菊花,惹来长脚蜂的驻足。
荒僻一些的土坎和山林边上长满茅草,绿叶丛中高高支起空心枯干,开出硕大的白色毛花,四下不起眼的杂草野蒿全部沦为它的陪衬。
一束束毛茸茸的白茅花在风中摇曳着,那花上的种子便乘着像小翅膀般轻盈的柔毛,随风而去。
它们四处飘荡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
等风吹不动的时候,它们就悄无声息地飘落到地上。
也许很遥远,也许就在脚下;也许是水面上,也许是草丛中……
它们中绝大部分注定要死亡。
等到明年这个季节,漫山遍野的茅草又会捧出硕大的白茅花,又会有新的一批加入旅程,年复一年。
转眼又是一个傍晚,谢聪依旧背上一背牛草将牛牵上,往坡顶上走去。
来到牛栏前,听到石坝中传来阵阵男人的惨叫声,大惑不解。视线被房屋阻挡,又看不见石坝里的情况。
将背篼卸下,牵牛来到门前。
平时毛狗儿会将门打开,谢聪自个儿将牛牵进去,栓在柱子上,也就完事了。
今日门却是锁着的。
谢聪不得不将牛牵到旁边不远的老李子树下栓好,来到石坝中看看情况。
只见屋檐下围着十来人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木柱子绑着一个汉子,光着个膀子,身上布满长长的血印,正是毛狗儿。
周光亮怀抱双手站在一旁,拉着个脸,道:“毛狗儿,你不要怪老爷我心狠,这顿打是让你记住,在我周家谁都不许沾染大烟。”
有妇人附和道:“那玩意儿听说吃多了,会将人魂魄夺走,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又有人道:“就是,你个毛狗儿真是不像话,当年闹长毛的时候,像你这种吸大烟的被他们抓住,就是死路一条。”
“你说你干什么不好,偏学那些二流子抽大烟,哎。”
……
围观人等不分男女,一致数落着毛狗儿的不是。
毛狗儿勾着头,哭丧着脸,涕零如雨,一言不发。
看来他已经知错了。
怪不得今日牛栏门是锁着的,原来掌匙人因为吸食鸦片烟,被揪到柱子上绑了起来,狠打了一顿。
谢聪看了一阵,尽管心中颇有些舒爽,又看他着实被打得有些惨道,不免还是有些可怜他。
直到一个汉子替他开了牛栏的门,谢聪才得以回家去。
来到家中,将毛狗儿抽大烟被捆起来打一事告知老父。
谢四方才想起,前些日子送他的鹅蛋该不会被他拿到街上卖了买大烟抽吧?心中懊悔不已,直叹道:“打得好!就是要狠狠的打……”
翌日,又是阳光明媚。
谢聪吃过午饭照常来到周家岗。
今日周家岗安静异常,不像往常那般热闹。大门是关着的,只有偏房的门打开。
屋檐下有个七老八十的老翁倚墙而坐,拄着根油亮拐棍,微闭双目,沉浸在无边秋阳里。
那大黑大白二狗,慵懒地躺在石坝坎边阳光下晒太阳。
见谢聪走来,给了一个白眼,又倒头继续睡。
天天过上过下这么多久,早成了熟人,根本不想理他。
谢聪走过石坝来到东厢房后的牛栏前,见门上锁着的。
这样倒好,可以偷懒一阵。
但见四五个同谢聪年纪相仿的小儿,在十来步远的楠竹林边土坝中玩耍,有男有女,发出天真无邪的爽朗笑声。
谢聪站在牛栏门前远远看着,可能是被他们的笑声感染到了,自己也忍不住抿嘴笑着。
他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一伙的,没有打算过去一同玩耍,就这样远远的看着。何况老父曾经特意交待过,不要跟他们一起玩,以免惹出什么祸事来。
那几个小儿闲得发慌,找来些乱七八糟的嫩叶子,坐在一棵歪脖子杨梅树下过着家家。
一朵朵明黄的野菊花被他们和着黄泥巴,揉得稀烂,装在一片碗形的莲花白叶子里,好像被当做了什么山珍海味给“炖”着。
旁边还插有一排木棍,圈成一圈。里面还躺着两坨拳头般大揉搓得光滑的湿泥,有黑炭点的小点眼睛,看样子是被当做了猪养在里面。
这“过家家”乃是本地儿童非常热衷玩耍的一种角色扮演游戏。
一般得叫上几个小伙伴,分别扮演着同一个或多个家庭的成员,如父母妻儿等等。
顺手找些简单的道具,模仿大人正常的家庭活动。
最喜欢的就是种地、做饭、养牛喂猪之类的。
如果小伙伴多有几个,还会假装举行婚礼一类较为复杂的游戏。
不久,饭做好了,就是那莲花白叶子里的菜。
几个小儿便操起早准备好的枯竹枝“筷子”,乐呵呵地开始假装吃起来。
“遭了!”
几人吃得正高兴哩,忽有人叫道。
“啥子嘛?”
“忘记喂猪了,猪还没喂呢!”
“对哈,都是先喂猪人在吃饭的嘛!”
……
几人说着,都笑出了猪叫声。
这一笑,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嘎嘎笑作一团。
谢聪虽不知这喂猪何笑只有?但看几人笑得人仰马翻、捶足顿胸,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一小儿瞧见了他,以为谢聪在笑话他们,对几人使了眼色,顿时收起了笑容,视以白眼。
此时,那年纪稍长的一个女娃子对谢聪叫道:“你就是那个偷我家尖栗的小偷吧!”
谢聪立时收回笑脸,抽了下鼻子,没有回话。
“你过来,本小姐有话问你。”女娃子继续喊道。
谢聪瞪着眼,既没有回话,也没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