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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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还不睡 更新:2021-05-23 06:33 字数:2379
那后门门框与墙体处因年生长久,裂开了一道缝,外面的人只要用竹片之类拨弄,要不了多久便能将门栓拨开,从而偷偷摸进来。
她同谢四讲过,叫他用泥巴糊上,他当时满口答应,可差不多半年了依然没有付诸行动。
想到这里,她丢下手中的针线活儿,看了眼熟睡的婴儿,化作一道白烟从纸人中钻了出来,飘散在屋中,消失不见。
她走后纸人一下没了灵魂,还了纸人,脚一翘,倒在了床上。
果然,有个瘦小的老头蹑手蹑脚的往楼上走来。
那人猫着身子,衣衫不整,袒露着胸膛,几条排骨清晰可见。一张蜡黄老脸上根本没二两肉,转动着浑浊的小眼睛,四下打量着。
他一眼便看见墙壁处的扁桶,来到跟前打开一看,是橙黄的苞谷。从腰后抽出麻袋来,正准备往里装。
这时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飘荡在屋里。
“小贼!还不住手!”
那人顿时吓了一大跳,转动着小脑袋四下张望,只见床上躺着个白纸人,两条腿翘在半空,也没人啊。
他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又转过身去想继续偷苞谷。
“小贼,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出这等龌龊事。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那人听到叫喊,立时转动着脑袋眯着眼四下打量。
只见那纸人缓缓从床上站起来,伸出双手,迈着僵硬的步子移步过来,与那传说中的僵尸一般。
“有鬼!”他吓得喊了一句,起身就跑,连麻袋都忘记拿。
噼噼噗噗的一阵跑,楼梯走了一半,脚下一滑,“哎呦”一声惨叫滚落下去,夹着尾巴逃了。
天快黑了,谢四才扛着锄头回到家中,听说家中闹贼,赶忙查看家中物品。
还好并未丢失什么,倒是白捡了一条麻布口袋。
由于没抓住人,此事也就过去了。
二人继续过着幸福甜蜜的日子。
当然,对于谢四金屋藏娇这种事情日子一长,肯定是瞒不住的。
四下近邻一听说谢四这个老光棍家中藏有娇妻,无不议论纷纷。有空没空的都想着来瞧一瞧,搞得二人相当尴尬。
谢四只得说慌是一日赶场路上捡来的逃难之人,有些聋哑,把好事的村民应付过去。
就这样,在女鬼的精心照料下谢聪渐渐长大。
在这期间,并没有因为他是极阴之体而再招惹其他什么的脏东西。
也许是因为有女鬼在,它们认为这小儿有主了,不敢来犯。
只是谢聪体质较弱,快满两岁才能走路,头发也是又黄又细,其他方面倒还是挺正常。
当谢聪学会说话之后并未以母亲相称,而是为了避嫌,称她为小嬢。
转眼又是一个隆冬时节到来。
那日下午,浓雾早早便把鱼儿荡牢牢锁住。
路旁的野草上挂满着滴滴冰冷的水珠,屋檐下那张残破的蜘蛛网也粘上许多大下不一的晶莹水珠。
沉甸甸的挂在上面,蛛网下坠得厉害,似乎快要承受不住了。
那灰蒙蒙的浓雾中现出一个人影,向谢四家走来。
将近屋角才看清,原来是一钱道人。
他的衣服、发丝、胡须上布满了细小水珠,看上去已经湿了一半,手里提着一长块五六斤重的五花肉。
大门没关,里面黑洞洞的,他也没叫喊,径直跨了进去。
谢四正在灶前烧火,年幼的谢聪站在他怀里直勾勾看着灶火,小脸被熏得红彤彤一片。
“她人呢?”道人问。
可能是屋内昏暗的缘故,谢四不知有人走进。听到问话,眯眼一瞧,起身笑脸相迎,说她在后檐沟掐萝卜苗哩。
又见他手里提了块新鲜的五花肉,笑得是更加的灿烂了,接过肉挂到了墙上的钉子上,对着后门叫道:“小妹!道长来啦。”
“诶,她忙她的,你叫她做甚。”一钱道人说着往往灶前走去,见谢聪站在板凳前,愣着两只圆眼,眨不带眨一下,甚是可爱,笑道:“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来,爷爷报报。”
说着就要报他。
谢聪一看要遭,急忙跑向谢四,紧紧抱住他大腿,怯怯的样子,甚是害怕。
这时女鬼从后门走了进来,来到灶前,施礼问候,眼神中晃过一丝不安。
她知道自己的阳寿快到了,道人此行是来送她上路的。
昏黄的火光照亮她脸颊,也许是白纸变旧的缘故,看上去更是一个黄脸婆子,没了当初白皙的皮肤。
一钱道人脸上挂着笑容,将土烟点上,吩咐谢四将肉切些来炒了,晚上吃顿好的。
女鬼对现在的生活习以为常了,对父子二人早建立起感情,由于她经历过十多年的游魂生活,这份情感尤为弥足珍贵。
想到即将分别,十分难舍。
待到大家在堂屋中摆起酒菜,她依旧坐在灶前,呆呆的看灶中点点余烬。
“小嬢,吃饭了呀。”谢聪来到面前叫她。
她听到这一叫,回过神来,努力一笑,抚摸了他的头,道:“小嬢,知道了,你先去吧。”
“哦,那你快点哈。”
“嗯,你去吧。”她回道,顿了顿,还是坐到了桌上,和谢聪坐在一方。
她脸上始终努力在微笑,努力在掩饰内心的悲痛。
谢四和道人碰着碗,大口喝着杨梅酒,聊得极为欢畅。
谢聪也自顾埋头吃着女子替他夹的菜。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悲伤。
饭吃到很晚,菜早已凉了。
谢四很开心,尽管有些醉了,仍想要多喝上两杯。
一钱道人阻止了他,道:“酒不要再喝了,我今日来,是有话要说,我希望你们好好珍惜今晚。”
谢四放下手中的空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女子,轻轻的点了下头。
他懂了,是时候到了。
良久,他一把抓住道人的手,哀求道:“您看,离过年也没有多少时日了,能不能让她在家过完这个年再走?”
一钱道人摇摇头。
“为什么?难道一个月都不行?”谢四问。
一钱道人示意她将孩子带到火房去,洗脚睡觉,又道:“人间有人间的律法,阴间有阴间的律法。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你这样,反而会害了她。”
谢四揉了揉眼睛,半晌,头也不抬的回道:“好吧,我明白了。
“你们相处这么久,也是上天的恩赐,要懂得知足,不能再奢求更多了。”道人说着举起酒碗又喝了半碗。
第二天一大早,一钱道人收走了女鬼,装进了竹筒,便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
外面的天色还很暗淡,还笼罩着浓浓的雾。
谢四呆呆的看着地上躺着的纸人,愣了一阵,还是追了出去。
看上去他脸色很是不好,两眼布满了血丝。望着隐入浓雾中的孤单背影,一句话没说,只是重重的吹了口气。
他盯着看了很久,尽管道人的身影早已走过了那株杨梅树,尽管雾蒙蒙的杨梅树只剩下树影。